田昕薇穿着舞蹈服,正准备拿着水杯喝水,骤然听见这些话,皱了皱眉。
她走过去,“你们很闲吗?上次舞蹈比赛比成那个样子,还不知道努力?”
几个女生回头一看是田昕薇,神色悻悻的站起身,不敢再多话。
只有一个长发女生慢慢腾腾的站起来,一脸不情不愿,撇嘴嘟囔:“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上次比赛得了个奖吗......跟谁没有似的。”
“站住。”
声音有些冷。
田昕薇长颈纤直,身姿高傲,除了在谈灼面前她没掉过份儿。
“第一,我说你们是因为你们在联系时间说闲话,有那个闲工夫聊别人的八卦,还不如好好提升自己。第二,我得的奖你们的确没有,毕竟你们的奖,连市级都不是。”
田昕薇平静扫了一眼那个女生,转身出了舞蹈室。
舞蹈室距离高三的教学楼有些路,路上和李嘉雪随便聊着。
李嘉雪:“今早的那些事情,你听说了吗?”
田昕薇:“嗯。”
李嘉雪:“你觉得几分真几分假?”
田昕薇:“半真半假吧。不能一概而论是真事儿,也不能完全否定说是谣言,总不会空穴来风。”
李嘉雪搂住她的手臂,“那个叫沈诱的,听说跟谈灼走得有些近,会不会......”
“不会。”田昕薇扔掉擦完手的纸巾,语调稀松笃定。
她觑一眼垃圾桶,像是透过那片白色纸巾看什么,“谈灼看不上她。”
男人这种生物,越上赶着越不在乎,更何况像沈诱那种名声极差的女生。
只会觉得廉价。
她在谈灼那里,不会低头,就要这么高高的悬着,吊着。把自己的位置抬高,以后才能把风筝线死死拽在手里。
......
沈诱一如既往地踩着点进班,她起得晚,一头长卷发来不及梳起来,随便搭在后背上。
蓬松的发量,微卷的发梢,一颦一动都引人注目。
“那个卷毛!”
沈诱脚步一顿:“......”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保持微笑:“张主任早上好。”
张主任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卷毛几天不见还真变文明礼貌了。
他板着个脸,开始说教:“七点上课,都六点五十九了!你是掐着秒表来上学啊!我看你的心思都没放在学习上,净整那些花里胡哨了。”
沈诱神色恹恹,左耳进右耳出。
左右张主任嘴里那些花里胡哨,不是说她烫卷发,就是穿的衣服奇奇怪怪。
沈诱继续假笑,“好的张主任,我进了班以后就面壁思过,自我检讨,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说完,抬脚就走。
“你等等。”张主任叫住了她,“跟我到办公室来,我有话问你。”
寻常有好几个人的办公室,此时仅有张主任和沈诱两个人。
而一向河东狮吼,咋咋呼呼的张主任,此刻脸色也有些严肃。
察觉到不一样的气氛,沈诱皱眉。
“你和那个体育生的事儿是怎么回事?”
“哪个?”
张主任瞪大眼睛,气得不轻:“你还问我?看样子还不止一个!”
沈诱:“......是吗?”
张主任直呼不服管教,目中无人,胆大包天!他拍拍桌子:“就那个华清附中转来的体育生,叫周迟。”
沈诱了然道:“认识啊。”
“什么关系?”
“没关系。”
“还不说实话!”张主任恨铁不成钢,指向沈诱的食指气得发抖,“好一副钉嘴铁舌,你以为老师是你能随便糊弄过去的吗?学校不允许早恋,别以为随便胡诌说你们是什么普通同学关系,兄妹亲戚关系,老师就会信。一个港城一个华清,糊弄不了!”
“说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诱一脸诚实,淡声道:“兄妹。”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沈诱走回一班的时候,早读课已经上课了将近十几分钟。
在这十几分钟的时间里,足以将谣言发酵,蔓延。整个一班都知道私高的转校生,还没安分一个来月,就因为和男生拉拉扯扯,被叫进办公室训话了。
温辞满眼担心:“你没事儿吧?”
昨天完上的事儿她都知情,本来想等刘大华来了去帮沈诱澄清,就没事了。没想到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不仅是高三年级部,连高一高二的不少人都知道了。
刚刚她去接水室,一片议论声,止都止不住。
“沈诱你不知道吗?就半年前私立高中那个,什么手脚不干净,跟很多男生关系不清不楚,私生活还乱,被私高开除才花了大价钱转到我们学校的。”
“是她啊,那也难怪了。像这种女生,成天都在想些怎么和男生谈恋爱的事情,根本没放在学习上,怪不得成绩那么差。”
“我听说她之前在私高还打架呢,把一个男生打进医院了......”
温辞手一抖,滚烫的沸水从杯口溢出,滴在了手背上,瞬间烫出了一个小泡。
她重重地擦去,不管痛不痛,转过身表情严肃:“你们不可以在背后乱造谣,这是不道德的。”
几个女生皱皱眉,看她的眼神像是看什么落后的远古人。
有人认出了温辞,小声提醒:“她好像是一班的,之前家里出事休学了半年,应该不知道私高的事儿。”
“我说呢。”
“是不是造谣,你随便找人问问就知道,别到时候被不干不净的人害了都没地方哭。”
温辞脸皮薄,跟人红脸这事儿还是第一次干。
她想说沈诱是个很好的女孩子,除了喜欢捏她的脸,其余的都很好,还会教她做题,是最好的同桌。
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内向怯懦的天性,叫温辞气得眼眶通红却不知道怎么反驳。
她只能水雾氤氲着眼睛,离开前愤然斥道:“嚼舌根的人,之后得口腔溃疡!”
几个女生:“......”
好恶毒的诅咒。
温辞不相信那些人嘴里的荒唐话,她只关心她的朋友好不好,“沈诱,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我们是朋友的对吗?”
沈诱动作微滞,她看向温辞那双相似的眼睛。
曾经那个人也这么对她说过。
她捏捏温辞的脸蛋,把书包随便扔在桌子里,“没事儿。”
“真的没事儿吗?”温辞担忧。
沈诱垂下眼,“真的没事儿。”
一整天的时间,高三教学楼都不太安生,八卦速度传得比什么都快。
今天没有晚自习,最后一节课上课前就得把值日做好。沈诱是转校生,按照学籍顺序是排在最后面,过了快将近一个月才排到她值日。
她负责擦黑板和倒垃圾,等另外两个同学扫完地后,拎起垃圾袋出了教室。
被隔绝在教室门后的,是对她的议论声。
“你说她真的那么快就钓到了体育班的转学生啊?长得好看,身材好还真是通行证。”
“体育生成绩都那样,所以才会看得上她吧,你看我们班的谈灼不就一直不搭理她吗?”
“也是。”
“谈灼和她看着就很不熟。”
“感觉正经男孩子应该都不会看上吧,喜欢的都是像舞蹈班的田昕薇那样,要么就是文科班第一名的夏慕雪......”
沈诱手里提着黑色的垃圾塑料袋,踱步到一楼的垃圾箱旁边,她愣愣地站了会儿。
一动不动。
像个忽然没了力气的木偶。
过了许久,沈诱才抬起手里的垃圾袋,没有直接扔下,而是往后退了好几步。
然后,重重地摔了进去。
她、不、爽。
最后一节课的自习课,是刘大华的班会课,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留给同学们自己查缺补漏。
沈诱不出意外的逃了。
没去别的地方,而是逃去了学校的图书馆里。
自习课可以不上,心情可以不好,学习不能不学,作业不能不做。这是一个来自高三生的觉悟。
虽然,她是个成绩吊车尾的差生。
把书包扔在旁边的座位上,沈诱拿出不久前发下来的数学卷子,翻了翻。上面除却画的红色大叉,还有几个红色圈圈,旁边是另一种较浅的红笔写的公式。
一中的数学老师,都这么贴心?
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订正完数学试卷,最后一节班会课早已经下课,图书馆里的人也渐渐变少。
沈诱拿出一个下午都没怎么看的手机,刚打开弹出不少消息。
最上面的是周迟发来的,他知道了学校那些传言,说会找老师澄清,让她不要担心。
再往下是......
四十分钟前。
谈灼:逃课了?
三十分钟前。
谈灼:老班让你明天交一份检讨,三千字。
十五分钟前。
谈灼:下次逃课记得走后门,张主任让你明天交一份检讨,五千字。
最后一条是五分钟前。
谈灼:物理卷+2,化学卷+1,明天收,逾期未交翻倍。
沈诱双瞳微怔,眨下眼睛未免自己出现幻觉,看到接连几条催命似的消息,僵住了。
所以,逃课是会遭报应的吗。
沈诱咬咬牙,讨好的发了一条消息回去:不知道您此时在何处?
后面跟着一个表情包。
车棚前。
陈宴踩上车踏,“以后谁都不服,就服咱沈姐!逃课逃的这么光明正大,写进校史了都。”
章西寻最烦陈宴那张瞎起外号的嘴,什么沈姐,叫得跟大妈似的。
他咋吧两下嘴,“说正经的,沈诱逃课是不是听着那些不中听的话了?我也真是服了,到底是谁他妈这么闲,到处瞎几把传。”
管人家几点和谁走一起,就是凌晨十二点两个人在鬼屋跳二人转,那也碍不着谁。
“不知道啊,就一个晚上传那么开。”陈宴讽刺,“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一中搞新闻传播的呢。”
谈灼单肩背着包,站在车棚前,指节随便地扣着车把,没搭腔。
陈宴吐槽:“不过话说回来,沈诱那男朋友真不靠谱,大晚上还叫人女孩子出来。”
章西寻哼哼两声:“谁说不是,难道你忘了那天店里听到的话,就海王一个。”
说完话,他撞了下旁边一直沉默的谈灼,“你说是不?”
谈灼长腿落地,单脚踩着脚踏,正低头看着手机。
微信聊天框里,对面人终于回了条消息。语气故意讨好,还附赠一个的表情包。
还是上次的灰色二哈瞪着双眼,中间是一根人的食指,直直指着屏幕前的人:你算我大爷。
谈灼轻笑一声,还真是能屈能伸。
指腹轻戳屏幕,他问:在哪儿。
沈诱回:图书馆三楼东区108座。
图书馆离车棚不远,学生办和学校领导的办公楼也在后面,速度快的话十分钟内就能来回一趟。
他得先去办公楼一趟。
谈灼回:等着。
编辑完消息,退出,锁屏。
谈灼觑了旁边两人一眼,慢悠悠回答刚才的问题:“是或不是有那么重要?”
“......啊?”章西寻没明白他的意思。
谈灼跨下车,随手锁好,抬眸淡声道:“怎么解决问题才重要。”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罪名就已经成立。
他从来不信什么空穴来风,也不信什么眼见为实,因为都他妈是些纯靠臆想的废话,假得没边儿。
他只信他相信的。
办公楼在教学楼偏左方向,谈灼停好车,往校领导的办公楼方向走,“今天有事儿,你们先走。”
“不是,哥们儿作业啊,你作业拿来啊。”后边两个人急得蹦跶。
谈灼停下来,转身,嘴角上扬:“不好意思啊,写完忘带走了。”
话落,不管身后两个人的哀嚎,他抬脚离开,嘴角不断扬起,眼皮褶成一条戏谑的弧度。
都高三了还成天抄作业,难不成高考的时候他还能隐身施法给他们抄抄?
坏习惯得快点改。
不能惯着。
图书馆内空调开得很足,比室外温度凉快不少。一层分为四个区,每一个区的面积都挺大,座位足有两百多个。
此时放了学,图书馆里座位空荡,仅剩零星的三五个人。
沈诱咬着笔头,跟一道圆锥曲线题较劲儿,她看得懂考卷上用红笔写的那道公式,但是前后的步骤她推不出来。
“x和y的位置颠倒了。”
伴随着清冷的嗓音从头顶响起,一股淡淡的薄荷香钻入鼻腔。
谈灼单手插兜站在座位旁,他个子高腿也长,站立的姿势看题只能微微俯下身,右手撑着桌沿。
“x和y,没有固定谁是横坐标、谁是纵坐标的说法,不过是习惯成自然而已。还有,直线过正半轴的焦点,就不需要设立这么繁琐的式子,k和b都可以看作定值。”
“听懂了吗?”他冷淡地问。
听、懂、了、吗?
算上这四个字,他刚刚那句话一共说了七十个字。
沈诱摇头惊叹,果然学霸只有在给差生讲题的时候,才不会惜字如金,怪不得会嫌费劲儿。
“听懂了。”
谈灼拽下书包,放在椅子后背上挂着,长腿屈起,整个人坐在沈诱旁边的位子上。
还煞有其事地挪开了点,保持一定的距离和分寸。
沈诱:“......”
捱着她了点儿会减寿还是怎么的。
谈灼一手靠在椅子背上,另一只手搭在桌沿边儿,“还有别的不懂的吗?”
他记得,光是圆锥曲线和双曲线她就错了好几道。
沈诱:“懂了。”
数学这块儿,她还是能自己订正的。
沈诱翻了翻卷子,盯着上面的红色笔迹,“你们一中的数学老师挺负责啊,还专门给错题旁边写引导公式。”
“......”
谈灼眼睫半阖,睨了眼红色笔迹,缓缓移开,半晌懒懒地“嗯”了一声。
收拾好笔和试卷,沈诱想起他来的事,当即转身,“那三千和五千字的检讨真的要我写?”
“不然我写?”他语调微讽。
“......”沈诱问,“不能通融一下?”
谈灼长腿伸在桌子外边儿,毫无规矩地晃啊晃,“年级部办公室,自己去说。”
沈诱:“......”
“检讨就算了,物理和化学卷子借我看看呗?”沈诱讨好的凑过来,勾唇笑笑。
谈灼声线偏淡:“不借。”
沈诱眨下眼睛,熟悉的装起可怜,用手夸张地比出一个八的姿势:“真不借啊,你看我要写八千字的检讨呢,就一晚上的时间写不完的。”
八千字,那可是手写八千字......光是抄都得抄好久。
谈灼:“怪我?”
沈诱咬牙,心里暗骂狗东西,面上言笑晏晏。
她曲起腿,细腰微弯,整个人朝旁边靠过去,手指拽住谈灼衣角,轻轻扯一下,装模作样:“求你了,就这一次,求求了?”
作者有话要说: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罪名就已经成立。——引用自宫缘乾的《蝉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