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称一场闹剧的开学典礼,结束后大概过了将近三个小时,谈灼几人走在回教学楼的路上。
章西寻还在回想刚刚那幕匪夷所思的画面,疑惑地看了眼谈灼,“你真的不认识那个沈诱?”
闻声,正在玩手机的陈宴抬起头,笑了笑:“你还指望从他嘴里听到真话,他狗得很。”
陈宴和谈灼算是发小,除了初中三年的时间谈灼去了国外,一直都在混在一起。章西寻是在高一时候混熟的,平常出行都三人帮,几个人私下里关系很铁,向来嘴毒互损起来不客气。
谈灼:“什么?”
陈宴笑得贼兮兮,直接把锅扣章西寻头上,他靠近了点,“他刚说你狗......”
谈灼嘴角扯了下,一拳捶过去:“还狗吗?”
没下重手,还是抡得陈宴嗷嗷叫,他捂着肩膀,“你他妈还真狗啊,下手一点都不带不客气的!”
章西寻恨不得笑破天,“该,谁他妈让你欠。”
三人打打闹闹到了教学楼,刚到三层的楼梯角,一个女生迎了上来。
她脸上染着两坨红,手里抱着一份红色书壳样的东西,害羞道:“学长,这是年级部今天发下来的证书,老师让我送过来给你。”
谈灼:“谢谢。”
他拿过那份红色的荣誉证书,勉强用几根手指夹着,要落不落,别人捧在头顶的荣誉,他像是并没有多在乎。
女孩儿没离开,脸上的红晕更大了,她手里还有一封粉色的信封,扭捏着不敢递出去。
陈宴偷笑,“哎呦,学妹送情书啊,还不快点接?”
章西寻怂恿,“就是就是!别让学妹伤心了。”
谈灼表情淡淡,睨了眼旁边两个故意煽风点火的人,眼神示意:还不滚?
“滚滚滚,”章西寻勾着陈宴肩膀,“不耽误你好事儿。”
谈灼无语地收回目光。
女生见只有两个人了,胆子大了点,双手递上粉色信封:“学长,这是我专门给你做的,希望你能收下。”
谈灼说:“抱歉,我不能收。”
女生脸通红,不管自己已经被拒绝了,一把将信封强行塞到谈灼怀里,速度飞快的跑走了,“学长收下吧!”
楼道里还回荡着声音。
谈灼看着女孩消失的方向,面无表情。
干净的名牌球鞋朝着一旁的垃圾桶靠近,他头都懒得低,双指一松,情书落进了垃圾桶,随便到了极致。
丝毫都不担心要是女孩发现精心制作的情书,出现在垃圾桶里,会是怎么样的一番伤心。
关他什么事。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的人眼中,沈诱坐在另一头的楼梯栏杆上,两条细白长腿微微晃动。
她看着少年丢了情书后,又扫了一眼手上的荣誉证书,没犹豫几秒,扔垃圾一样丢进了桶里。
全校师生的欣羡,被他弃如敝履。
什么好学生,明明和她一样,天生的坏种一个。
谈灼面色淡淡的转身,向前迈几步,刚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的一角,一眼望见浑身散发着张扬气息的女孩。
鹅蛋脸旁是乌黑长卷发,有些凌乱,带着微卷的弧度,右手食指不停转动着钥匙扣。
嘴角扬起笑意,像是看了他很久。
谈灼没搭理,他眼皮懒懒地垂着,闪身至一旁,宁愿后背的衣服被墙上的灰弄脏,也不想招惹沈诱。
越过她就要上楼。
沈诱作出一副纠结的样子,“无视我可不行,你刚做坏事被我看到了。”
没指明是说他扔情书还是扔证书,还是摸烟。
“你看错了。”他把烟盒塞回去,淡淡道。
沈诱从栏杆上轻跳下来,“是吗?”
小细跟皮鞋往前走,非要快顶上白色球鞋才停下来,右手倏地放在谈灼一侧的裤袋上,手一抽。
烟盒夹在手指之间,她晃了晃,“那这是什么?”
他冷淡的看着她,不语。
“我还没见过好学生抽烟呢,要不你抽一个给我看看?”沈诱转了转烟盒,“或者,我抽一个给你看看?”
她笑着,作势要挑开烟盒,还没动,那只举起烟盒的手就被按在了墙上。
他单手就能将她摁得老老实实,力气都没怎么用。
薄荷味,愈发浓了。
谈灼手长,食指随便一托,烟盒轻而易举落入掌心,之后很快退回到原地,保持距离。
他凉凉道:“少给我挑事儿。”
沈诱转了转刚被摁住的手腕,不痛但有些发麻,是他控制着力道后对她的微微警告。
她撇了撇嘴:“不抽就不抽,生什么气嘛。”
谈灼收回了烟盒,单手插兜,居高临下地垂视,“很好玩?”
语气冷冷的,带着点微嘲。
楼梯角是无人的角落,没有需要装模作样的外人,在这里,谁都可以直接揭下脸上那层虚假的面具。
沈诱看得出来,他性子是真的挺冷,不好招惹。
但那又怎么样呢。
她忽然笑了一下,她往前走几步,故意朝着谈灼的耳蜗吹了一口气,恶劣又轻佻,“八风不动的好学生,今天这么快就崩人设了?”
她还没招惹几下呢。
谈灼偏过头,长腿往后撤,刚要转身绕过,领带倏地被沈诱恶劣得扯了回去,女孩细白的手腕揪着黑色的条纹校服领带。
一黑一白,对比强烈。
一米八的个子修长挺拔,由于脖子受到衣领的限制,谈灼整个人只能微微向前弯,笔直的长腿也随之岔开。
他双手垂落贴着裤缝,克制着不乱碰,身子索性懒懒地靠在墙上,“沈诱,你没完没了了?”
“谁让你刚才在台上幸灾乐祸。”
“怪我?”
沈诱靠近,眨了下眼,“我哪敢,你可是一中的学习标兵,国宝级珍稀动物。”
谈灼一顿,条件反射往后躲,“不敢当,只想做个人。”
他垂下眼皮,散漫中又透出点疏冷,明明是领带被人扯住的受困姿态,身上那股生人勿进的冷离感,却总能压得对方一头。
谈灼耐着性子说:“所以现在可以松开了吗?”
沈诱弯起眉眼,笑得无辜,“要是我说,不可以呢。”
他轻嗤一声,似笑非笑:“你试试。”
试试就逝世。
沈诱悻悻的松开手。
九月似火,绿桠疯长。
清晨的教学楼后墙,一个书包从外面飞了进来,掉在草坪上。
沈诱今早睡过头,等她来到校门口已经上早读课了,校门不能进,有值班的学生会督查,逮住了又是记过扣分,还免不了班主任一顿唠叨。
索性翻墙,她又不是没干过。
以前她那亲生的酒鬼老爹还没有喝酒喝死的时候,一醉了,抄起棍棒就往她和她妈身上砸,打完了就赶出门外,不管不顾。很多次,都是沈诱翻墙进去拿钥匙开门,虽然免不了又会被打一顿。
但打多了,痛多了,也就不痛了。
这些日子一直延续到沈诱上初一,酒鬼爹死了,沈月修同年认识了宋洋,再婚进了宋家的门。但才过去六年,这个家又散了。沈月修离婚了,没名没分的跟了谈致远。
这一切又能怪的了谁呢,她妈为什么跟了谈致远,还有谁比她更清楚。
沈诱抬手擦掉鬓角的汗,有一滴落到了眼角,火辣辣的。
港城天气多变,最近一段时间持续升温,没多少功夫,就已经开始出了汗。
她回过神,双手用力,右腿一跨,坐在了墙上。低头一看,才发现里面的这块土地凹陷下去,目测的话距离近两米。
沈诱皱了皱眉。
太高了,她跳不了,容易断腿。
“大清早就表演杂耍?”语调漫不经心。
谈灼左手夹着一个笔记本,右手握笔,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书包,又看了眼跨坐在墙上的人,不疾不徐地走了过去。
沈诱没想到这都能碰到他,不好好在教室上早读出来乱晃,她觉得有些丢脸,“你当没看见就行。”
谈灼轻呵一声。
行,他也懒得管。
合上笔记本,将笔放进校服衬衫的胸前口袋,他抬脚就走。
“诶。”身后高墙上的人吱了一声。
少年单手拿着笔记本,身形清瘦挺拔,长腿一步跨起来抵得上常人两步,很快就要离开后墙。
他是真的没想管她。
沈诱着了急,她四处搜罗东西,光秃秃的院墙上只有些碎小的石头子,不能扔。她忽然一把扯下束起的头发,一个发圈被摞了下来。
棕色的小熊发圈可谓“头重脚轻”,棕色的熊头足有两块硬币这么大。
她把发圈卷起来,方向对准谈灼,然后一扔——
和那天晚上的汽水罐一样,呆愣愣的棕色小熊头堪堪擦过谈灼略粉的耳尖,毛茸茸的绒毛磨挲耳垂,发着轻痒。
咻,小熊头绳落在了谈灼的脚尖前,两只圆溜溜的黑色瞳孔好不可怜。
他转过身,语调稀松:“不是让我当做没看见?”
沈诱深吸一口气,笑得无辜可怜:“太高了,我下不去。”
谈灼耷拉着眼皮,嘴角扯出一个笑,不咸不淡道:“关我什么事。”
沈诱:“......”
一上一下,两个人就这么直直对视着,片刻后,谈灼才抬脚往墙角走,停在斜方位置。
他单手拿着文件夹,站姿松松垮垮,抬脚拨了旁边一个废弃木墩过来,“踩这个,摔不死。”
无视下面人嘲讽的语调,沈诱双手撑着力,脚尖够到木墩,轻松跳了下来。
“谢了。”沈诱拍拍手,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这么大的恩情,怎么报答啊。”
谈灼瞥了她一眼,称得上冷漠。
他低着头,按下笔帽,“咔哒”一身轻响,笔尖冒出头。
笔记本翻到最新的一页,找到记录迟到的一栏,霎时,“沈诱”两个字写在了空白处,字迹行云流水,遒劲挺拔。
“你写我名字干嘛?”沈诱边问,视线边往上移,停在了表格最上方的几个大字——学生会记录表。
学生会会长,谈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