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辛夷继续说了好一会儿老生常谈的话,直到预备铃响了才放路嘉茉回班。
昨天考的三门,除了语文成绩都已经出来了,卷子课间的时候分到每个人桌子上。路嘉茉坐回座位上,看自己的数学和生物卷子。
数学146,生物62。
她对着生物卷子麻了一瞬,先翻了下数学卷看看自己错哪里了。
同桌邱果从卫生间回来,正从桌肚里拿出抽纸擦手,眼睛瞥到她分数,不由自主瞪大,语气惊讶,“146?新同学最后一题大题你做出一半来了?”
路嘉茉翻着卷子,看向最后一题上面的勾,挺平静地说:“都做出来了。”
“啊?”邱果擦完手,将纸巾团成球捏在手心,脑袋凑过来,“那你错哪里了?”
路嘉茉指了下选择题倒数第二题,刚刚又读了遍题,这种老出的逻辑题都能错,她对自己都有些无语。
邱果看清了是哪题又看向路嘉茉的侧脸,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不会是你们数学卷没选择题,所以你不习惯吧?”
路嘉茉没应声,她又将生物卷子拿过来看。
邱果的生物的很好,将自己的生物卷借给路嘉茉看,又将路嘉茉的数学卷借走了,她看着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整整研究了一节晚自习。
课间休息时,邱果在班级里逛了圈回来和路嘉茉咬耳朵,“我刚刚打听过了,最后一题这个数列,我们班只有你和张灏三个问全对,隔壁1班也没有几个全做出来,太牛了吧你。”
路嘉茉在写英语作业,笔尖在句子上画了几道横线,将题干画出来,然后再看选项,在()里填了个B。她真不觉得自己牛,小声问:“错选择题的人多吗?”
邱果慢慢眨了眨眼睛,接着“哈哈哈哈”笑起来,“那是也没几个,基础题型嘛,我们这儿要卷高分基础分必须一个不能丢,毕竟最后一个大题十四五分,做出来一个问就上140,做不出就被拉开差距,题简单就这点不好。”
路嘉茉理解地点点头,继续往下做题。
最后一节晚自习时候,语文和上午考的英语成绩也出来了,老师直接从窗户口将卷子往学生桌子上一塞,吩咐发下去就火急火燎走了。
路嘉茉拿到卷子,看了眼分数,将卷子收回书包里,走出教室下楼。
八月的夜晚很热,天空很黑,月色黯淡。
校园里主道路两侧路灯上,萦绕着好多飞来飞去的小虫子。
附中校门口,车鸣声蝉声家长学生说话声沸反盈天,整条马路乌泱泱一片,跟开车展似的已经被各式各样的车塞得瘫痪了。
这是每天上学放学常态,路嘉茉绕开一堆穿着校服的同学,从附中南门出来,走过一条窄窄的辅路,进对面大学北门。
没十分钟,就走到了家属楼楼下。
今天单元门楼道口多停了两辆电瓶车,有点挡道,她侧着身子,小心翼翼才没让车的警报叫起来,安全通过。
顺着楼梯往上走,一层层感应灯亮起,直到五楼。
路嘉茉低头从书包里找出钥匙开门,她脚踏进来,右手拉着把手刚将门关上。
手还没松开,还没换鞋,她身后突然又有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
?谁啊?
路嘉茉怔忡间,手被外面开门的力度带着,往外拉了些。
防盗门被拉出条二十公分左右的缝隙,玄关暖黄色的光和楼道里冷白的感应灯交融。
路嘉茉微侧头仰起看到了门外的人——和她一样的校服,身形线条明朗,脖颈修长,喉结像魔方的尖尖一样在上面凸出来,皮肤冷白,眼皮垂着,那目光…那眼神……
眼神一撞,哦,是那物理120的。
……真是狗见狗嫌。
狗见狗嫌的冷不防抬眸和她对视一眼,路嘉茉烫手一样立刻放开门把手。
盛漾全身都写着“生人勿进的气息”侧身走进来,绕过她到前面一点的位置换鞋。
路嘉茉悄悄又打量了他一眼,因为离得近,她一抬眸就看见,他低头时校服衣领和后颈敞开出缝隙里露出的那一节脖颈骨节。因为少年人正处于蓬勃生长期,身上带着特有的清瘦青涩,这节骨节特别明显,跟竹子似的。
他今晚真听话的回来了啊?路嘉茉收回视线,扶着鞋柜慢吞吞地换鞋想。
可他不是骑车的么?怎么比她还慢啊?
路诚和今晚居然还在家做夜宵,他继续拿着双筷子站在厨房门口,特热情特父爱地看着他们两问:“吃夜宵吗?今天是奥灶面。”
昨晚拒绝他的路嘉茉,今晚决定给他点面子,她先一步盛漾离开鞋柜,坐到餐桌边。
家里就他们三人,盛芮今天好几台手术忙得还没下台。所以不到一百平的房子里,四四方方的客厅里,三个人的格局就显得有点微妙。
路嘉茉在这会儿特别没心没肺,事不关己地看着餐桌上的辣椒酱,舔了舔嘴唇。
“小漾吃吗?”路诚和望着盛漾,执着地又问了遍。
路嘉茉眼睛眨了眨,心想还不如和之前那样叫盛盛呢,哪有叫人小漾的,小样儿?
盛漾脚步动了下,一边拉开路嘉茉对面的椅子,一边弯腰将书包扔到椅子脚边,自然随意的将背靠着椅背地坐下来。
路诚和心满意足地回厨房专心煮面了,路嘉茉将辣椒酱生产日期和生产厂商甚至配料表都看完了,目光晃了晃,晃到了对面。
盛漾身上穿的是附中的夏季校服,翻领Polo衫款式,领口那儿正常学校都是两颗扣子,附中做成了拉链,在胸口那边印上入学年份和初或者高字样。
路嘉茉自己的领口拉链都只拉一半,他却规规矩矩拉到了头。
但他哪里像规矩的人了?懒懒散散没骨头似的坐在那儿,两条长腿在桌子下不够放地支出来,手机嗡来嗡去震个不停,手腕顺势搭在椅子扶手上,手指不停刷着手机屏幕。
哪里来这么多消息啊?
路嘉茉没由来想起开学前一天,打开门看见的那个女生——短头发,高高白白,很漂亮。
是他女朋友吗?
她发散着思维正想着,突然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
这眼眸情绪挺淡的,可看过来的架势却不大好惹,跟客厅里在吹的21摄氏度冷气似的。
但路嘉茉眼尾生得有点下垂,瞳仁乌亮,哪怕不加遮掩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看,眼神也清清白白,自带无辜。
盛漾:“……”
路嘉茉:“……”
好在这时路诚和端着两碗面,打破了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目光对峙。
路嘉茉将面碗拉到自己面前,拿起筷子时,看到对面盛漾伸手拿辣椒酱,用干净没用过的筷子挖了好大一坨到碗里。
这么能吃辣啊?
路嘉茉低头咬面,再抬头见他脖子红了脸红了耳朵也红了。
“……”
啊?他到底是能吃辣还不能吃啊?
**
这晚他们两一言不发地吃完夜宵,接着都跟没长嘴一样拎着书包各回各房间。
十一点四十五的时候,盛漾刷完今天计划的题,松开笔,起身绕开椅子,打开柜子翻出两件衣服。他趿着拖鞋,闭着眼,手懒洋洋搭到脖子上,左右歪了歪,走到门口,刚准备打开书房的门。
忽然对面的房间也传来开门的声音,他脖子还歪着,动作一顿,睁开眼睛,眼神呆滞了两秒,脑子回过神来,才想明白是路嘉茉也这个点出来洗澡。
他表情有点懵,确实是第一次遇到这事儿,手指无措地挠了挠脖子,将手里的衣服随意扔到床上,一股脑儿又瘫坐回到椅子上。
书桌上几份卷子还摊着,他折得对齐整理到文件夹里,从旁边堆着的书里找了本习册出来,翻开到那页,重新按了下笔。
他耐着性子写了两题,笔在指尖转了两圈,左手扯过在充电的手机,扒开充电线,解锁。
微信上汪鸣飞早已经轰炸了他一堆消息——
【你滴野爹:听说你今天回家住了?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
【你滴野爹:快跟我分享下跟妹妹相处怎么样了!!】
【你滴野爹:人呢人呢,盛盛盛漾盛哥盛爹!!】
【你滴野爹:我快好奇死了!!!】
盛漾看着屏幕眉毛挑了下,他躺在椅子里手指又转了两圈笔,才慢悠悠地打字。
【WJTMSH:小心好奇害死汪】
那头汪鸣飞估计抱着手机守着呢,秒回。
【你滴野爹:你就别装得一手高冷男神的逼了,我就不信你真能冷酷到底?】
盛漾闲得慌,有一搭没一搭地瞎回。
【WJTMSH:放心,我人设维持得可稳】
【你滴野爹:那是,谁有你这玩意会装啊~就像你这微信名,多少女生猜这串乱码含义?】
盛漾扯了扯嘴角,懒得回他这条,感觉放松差不多了,微微直起背,将手机扔到书桌上,视线又回到题上。
等写了两道选择,汪鸣飞的消息又发来。
【你滴野爹:不过说起来,你妈是真狠,趁你去比赛直接把你房间东西搬到书房,搬完后就通知你一声。】
【你滴野爹:这哪是通知你啊,这分明是驱逐你。】
【你滴野爹:还好你没藏点见不得人的东西,不然被发现那可怎么办是好啊~】
【WJTMSH:滚】
汪鸣飞还真滚了两分钟。
两分钟后,他发来张数学单科年纪排名图。
【你滴野爹:我靠咱妹妹数学考了146,我们班班级群都在议论呢,说她最后那数列全对,错了个选择。】
盛漾每天刷题太多了,考完就忘,看着天花板想了会儿,才记起最后一题是导数和数列碰一起凑热闹,笔在指间晃了晃,漫不经心地敲了两字。
【WJTMSH:牛逼】
半小时后,盛漾翻过一页纸,听见外面有趿着拖鞋的声响。
路嘉茉穿着鹅黄色的印花睡裙从卫生间出来,她头发包在浴巾里,目光不自主地留意了两秒书房,才推开房间的门。
她今晚的作业,在学校利用课间和晚自习的时间已经写完了,回来后将已经发下来的几门课卷子分析了下,仔细整理了错题。
路嘉茉坐在椅子上用力用浴巾卷了几下头发,然后松开将浴巾放到旁边,头发就随意披着。她拿出iPad,搜到生物实验课合集,点开开始看。
她一手拿着笔,一手撑着下巴,看到不心里觉得清晰的地方,手指又拉回去再看一遍。
外面的夜更深了,临窗的国槐树花期已经到尾巴,此刻被夜风吹动,一簇簇淡黄色小花儿飘落一地。
桌上的长方形电子钟显示着时间01:37,路嘉茉关掉视频,捏了捏酸痛的脖子准备睡觉了。她明早还有英语听力要听,不能太晚睡。
她走到床边,打着哈欠坐下,手掀开被子,刚准备缩进去,忽然听到门口有声响。
夜晚其实很静,长长的夏天也需要休息,房间里更静,只有电子钟屏幕上秒钟一秒秒地刷新着数字。
对面的动静很轻,但路嘉茉还是十分清晰地听见了。
她看着电子钟的时间,脑子里想起他物理满分的卷子,睡意顿时消减了大半。
她莫名有输人一等的感觉,心想这人不会学到现在吧?才开学要这么卷的吗?
**
卫生间里,淋蓬头的水流开在最大,白色水汽环绕。
盛漾垂着脑袋甩了甩头发,手抬起仰头将额前的头发撸到后面,水流顺着从脸上顺着身形线条滚下流。过了会儿,他手往下关掉淋蓬头,推开淋浴间的玻璃门,扯过深蓝那条浴巾,先潦草地擦了几下身体,随便围起来,又扯过另一条浅蓝浴巾开始搓头发。
搓了几下,头发不滴水了,他将浴巾放在旁边盥洗台上,转身拿过内裤和运动短裤套上,腰间松紧绳懒散地没系就垂着,裸着上半身,又回头去拿浴巾,一边擦头发一边打开卫生间的门。
刚准备走出卫生间,他突然想到什么,脚步和动作一顿,挂着水珠的脸皱了下,手抓着浴巾用力搓两下头发,往回退了两步,返回卫生间。
他压根就忘了要拿上衣到卫生间来,现在家里有个女孩儿,他也不能就这么光着出去啊。
盛漾糟心地弯腰,又从脏衣筐里翻出刚刚脱下的校服短袖,潦草套回去。他这人本来就有点事儿,洗过澡穿着穿了一天衣服全身难受,三步并两步走回房间,从抽屉里翻出件干净的黑T换上,又重新拎着校服回卫生间。
刚刚捞衣服的时候太匆忙了,目光都没心情多看,盛漾现在才发现脏衣筐里除了他的校服,还有路嘉茉的。
虽然都只是校服,但就这么上下堆放着……
“……”
他无比心烦地扔下校服,趿着拖鞋出了浴室到客厅,打开冰箱,视线晃了圈,随手拿了罐冰可乐往阳台走。
冰箱的温度和室内有着强烈的温差,易拉罐上很快覆了层薄薄的水汽,他手指穿过拉环圈,“呲”一声轻响,拉环被拉开,褐色的碳酸带着清凉气儿从里面冒了出来。
他站在阳台晒晾的衣服下,打开推拉窗上身往前,手臂压在窗户轨道上,看着燥热的黑夜,一口一口地喝着冰镇过的汽水。
一罐可乐喝完,他关上窗,刚落下窗锁,脚往前一步,乱糟糟头毛的脑袋被一件衣服打到。
盛漾脖子往旁边偏了下仰头,昏昏月光里是件白色印满小猫图案的睡裙,一看就知道是路嘉茉的,那股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烦躁劲儿又回来了。
这都他妈什么事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更(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