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郑长渊,弋阳公主很是不安,想要进宫,宫里却传来消息,皇上考察太子功课,太子应对失措,课业不精,龙颜大怒,让太子闭门三月读书,不许任何人打扰太子读书。
弋阳公主坐立难安,但很快太子倒是托人从宫里传了消息出来给弋阳公主,让公主不必担忧,他一切都好。
这如何能不担忧?
弋阳公主转了转,花了点时间想要派人去宫里探听消息,结果得到的消息也只是皇上那天服了丹,正有些暴躁,几位皇子都被发作了,因着太子为长兄,也没答上来,皇上越发生气了,不止罚了太子,几位皇子也都受了罚,连教授皇子的几位师傅也全都降级罚俸。
听起来仿佛一切正常。
但弋阳公主却知道这不对。
他们面对的是来自天下之主,亲生父亲的猜疑和打压。
骆皇后成功的利用一个满口谎话的巫女,捏造谶言,成功地让日暮之年,身体开始衰落的帝国老皇帝开始猜疑打压自己的亲生儿子。
而他们甚至连辩解都无可辩解。
骆皇后一出手,果然就是连环死计。
坏消息接踵而来,而且迅雷不及掩耳。
宫中传出旨意,陛下不忍长女年轻守寡,特旨为弋阳公主赐婚,对象却是靖北王。
朝堂上下尽皆震动。
靖北王乃是异姓王,世袭罔替,开国以来传下的爵位。第一任靖北王,当年实打实与元氏并肩打下的天下,其骁勇无敌,极善将兵,功勋彪炳。当初与元氏约定谁先打下京城谁即为帝,但北犀忽然乱起,郭氏略一犹豫,为免山河破碎,转军御敌。
元氏抢先进京称了帝,是为大雍高祖,郭氏为天下太平,退守北地称臣,高祖便顺水推舟,赐了北地十三州为其封地,给靖北王加九锡,另赐金书铁券,子孙虽罪不加刑。
事实上天下人都知道,靖北十三州,被靖北王治得铁桶一般,治下军民,只认靖北王府之令,乃是国中之国,靖北王一系历来是不朝天子,听调不听宣。
靖北王人丁不旺,几代下来都是单传,世代镇守北地。北地苦寒,北犀族也不安分,数十年来大举南下过数次,但靖北王却训有铁骑,将北犀族牢牢拒于北边国门之外。
这一任的靖北王郭恕己,性桀骜,年已三十,靖北王妃年前才亡故,并无留下子嗣,靖北王膝下犹虚。
弋阳公主接了旨意,面不改色,谢恩打发走了宫里的使臣,闭门一个人在房里静思了一晚上。
第二日开了门,面容如常,但双眸却是红的,她冷静吩咐了公主府长史收拾行李。
定国公夫人很快来了,弋阳公主连忙请见。
定国公夫人一贯是十分和气的,弋阳公主向来敬重于她,并不敢受礼,亲自下去迎了她请她上座。
定国公夫人叹息道:“公主不必谦虚,圣旨一下,你与定国公府的缘分就此也尽了,国公避嫌,不好过来,特特遣了老身过来,劝说公主,万万不能冲动,做出什么违逆君父的事情出来。”
弋阳公主面露感激:“谢谢老夫人提醒,老夫人虽然不说,我心中是一直当您和定国公当成父母一般看待的。”
定国公夫人苦笑:“说句僭越的话,我们何尝不也一直当你是亲女儿爱护呢?国公只是要提醒公主,靖北王和一般王爵不同,他乃是异姓王,听调不听宣,若无他首肯,皇上绝不会下此赐婚旨意,否则若是下了旨意,靖北王却抗旨,那倒是皇家自取其辱了,因此此事皇上定然早已与靖北王有默契,取得了靖北王的同意。既然并非一时兴起,可见皇上谋虑深远,也并非其他人可以左右,公主万万不能冲动行事。”
弋阳公主道:“老夫人放心,我何尝不知?父皇一则远远打发了我,不在跟前碍眼,二则又能拉拢靖北王,若是我能为靖北王生下儿子,来日收回北地大一统,也大有可为,不过为此而已。”
定国公夫人道:“我知道公主必然知这为君父分忧的道理。”
弋阳公主凄然道:“只是,靖北王何曾是好相与的?真嫁过去以后,我一妇人,无依无靠,再尊贵又如何,冷落,囚禁,甚至毒杀,都是常用手段。父皇远远打发走了我,没了我这个亲姐在外为太子奔走,失去了定国公府的依仗,太子单薄,荣枯全凭皇上喜怒之间,太子危在旦夕,需要定国公府的襄助……”
弋阳公主忽然站起身来,对定国公夫人结结实实拜了下去。
定国公夫人吃了一惊,慌忙侧身避过:“公主请勿行此大礼,折杀老身了。”
弋阳公主沉声道:“太子性命,只能托于国公身上了,来日若有拨云见日之时,在下定然涌泉相报。”
弋阳公主眼睛里含上了一丝不屈不挠地神色,悲怆,却又一往无前。
定国公夫人擦拭着眼泪:“公主放心,我们家公爷说了,公主只管放心远嫁,靖北王虽听说为人暴戾,但多是传闻,他承王爵后,北犀族被他狠狠击败过几次,才高气雄,也是个当世难得的枭雄,公主乃是千里挑一的女子,定能不辱君父,做好这靖北王妃,来日大雍承平,公主功不可没,自然青史留名,太子贤能,皇上既然将公主赐婚为靖北王妃,可知对公主、对太子也是寄予厚望,公主万万不能心灰。”
弋阳公主低声道:“父皇教会了我很重要的道理,夫人放心。”
“太子被禁足,想来皇上是封了消息。大概是要等我出嫁后,太子才会知道我远嫁的消息,如此甚好。他还太年轻,到时候还请国公多多费心,劝下太子,木已成舟,他只需要好好做他的太子,隐忍着,潜龙在渊,只要忍下去,只要他不出错,皇上绝对不会轻易换储,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日。”
定国公夫人点头道:“国公也想到了这点,公主只管放心。”
她起了身来:“我不便久留,这就回去了,公主明理通达,那靖北王,也是一世枭雄,公主耐下心来,细细周旋,大雍的一统江山,清明天下,就看公主了。”
弋阳公主也起身相送:“多谢夫人指教。”
送走了定国公夫人,弋阳公主转头回来看到容璧,淡淡问道:“你的宫籍尚在,你若不想随我远嫁,看在你救我一次份上,允你回宫,不必随我出嫁。”
容璧双膝跪下:“奴婢愿随公主出嫁。”
弋阳公主挑了挑眉:“你是个聪明人,你此时若是回宫,骆后必不会放过你。”
她长长叹了一声气:“只是北地苦寒,靖北王未必会容我,你须做好心理准备,兴许这一辈子,你都回不了你的家乡了。”
容璧心里一缩,低低道:“奴婢信公主。”
弋阳公主眉目落寞,适才在定国公夫人面前那点骄傲和豪情早已消失不见,她低低握着手上的玉环,低声道:“我若为男子,自有一番事业,可惜身为女子,不得不周旋于男子之间……原本以为此生已不需再嫁……世事无常。”
“但,百年喜乐由他人,呵呵,我却从未想过要这么度过自己一生,总归精精彩彩,闹上一番,教人知道有我元亦晴,才好。”
容璧垂眸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