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一静,元亦雪终于反映了过来,笑道:“三哥哥再怎么怜香惜玉,这也是母后才赏赐给太子哥哥的人呢,我前儿得了匹小马,极难得的汗血宝马的种,不如拿来做彩头,如何?”
元涯不以为然道:“马有什么意思,我又不好游猎,母后待我们都是一视同仁的,若是知道我们兄弟友爱,只会高兴才是。”他原是饮酒多了,正是酒酣耳热之时,美色当前,早已迷了心智,加上之前元钧待他一向不错,越发不肯放手,借着三分酒意,不管不顾道:“太子哥哥你只说,好不好?若是猜中藏钩之人,便算赢了!”
元亦雪暗自咬唇,心中暗骂这夯货,混世魔王,却也知道拿他没办法,人家母妃是贵妃,又摆明车马,无心皇位,自然是怎么开心怎么来,好美人对于皇子来说,那是非常正常的爱好,若是好读书好朝政,那才完了,因此这混世魔王平日里再如何过分,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的纵着他罢了,莫说是要一个尚宫,便是都要了,太子得了孝悌的美名,三皇子得了美人,谁又不说是件两全其美的美事?
元钧看了眼垂着头的容璧,微微一笑:“兄弟姐妹们游戏罢了,母后必不会苛责,更何况大家都来给我贺生,孤为东道主,自然是要客人尽兴才好,只是一次不行,三次都中,才算赢得彩头,座中咱们七兄弟姐妹……”
他抬眼又看了下容璧笑道:“差一人,既然与容尚宫有关,那就请容尚宫也加入,哪一队先猜中三次,谁便能拿到彩头——容尚宫自愿加入哪一队呢?”
容璧抬眼,双眸清澈如水,直视着元钧双目:“奴婢受尚宫局派遣,伺候太子殿下,自然是要忠于职守,跟着太子殿下一队。”
元钧被她冷静得有些过分的双眸一看,不知为何微微移开了目光,少女脸上指印宛然,又被如此轻亵戏辱,却仍然平静沉稳,仿佛对自己的命运将会在一场游戏中决定无动于衷。
弋阳公主笑道:“好一个忠肝义胆的忠仆,那我们且来先抓阄分队。”
一旁佩秋忙碰上了阄碗来,不一时众人分别抓阄完毕,弋阳公主、元桢与元涯、元燏做了一队,元钧、元墨、元亦雪、容璧做了一队。
元涯十分喜悦,当头就道:“那请太子哥哥猜第一局?”
元钧摇头:“你是客人,你先猜吧,我来藏。”说完转头伸手,从佩秋手里捧着的托盘里取下了那枚晶莹剔透的玉钩,元涯等四人已经转过身子,等他藏钩。
元钧转身,将那枚玉钩轻轻松松就递到了容璧眼前。
容璧抬眼看元钧,他眼神还是那么平静漠然,仿佛只是在将一件自己不喜欢的物事转送给他人一般的平静。
元亦雪在一旁吃吃笑着。
这藏钩的游戏,要的就是猜的那一瞬间掰手翻袖袋摸腰带的高潮场面助兴,太子将这枚玉钩藏在自己身上,再直接没有了,元涯一定会猜她,甚至还有可能借机摸摸酥手——若是大家闺秀良家女子,对方当然不会唐突,但在座全是凤子龙孙哥哥妹妹们,谁又管她一个奴婢的清白?
她伸手从元钧掌心取过那枚玉钩,捏在了手心里。
元钧心里,什么都没想,但容璧看到他拿着手帕,擦了擦手心……她触碰过的手心。
高洁如雪一尘不染的太子殿下——呵。
藏好钩了,对面队伍转过来,元亦雪笑嘻嘻道:“三哥哥,玉钩不在我身上。”又夹了下眼睛,十分俏皮促狭。
弋阳公主道:“我看就在二妹妹身上,老三不要饶了她。”
元墨拍着手道:“我也猜定是在二妹妹身上呢。”
元涯却笑道:“我却觉得,一定在容尚宫身上,对不对呀?”他走过去,笑吟吟地在容璧面前,伸手就要去握她的雪白的小手:“我猜就在容尚宫身上。”
容璧在他的手触摸到她之前已经主动将手掌打开,一枚晶莹玉钩躺在手心。
元涯看着那白如初雪的手心,不由喉结上下滚动了下,伸手取回了那枚玉钩,不知为何心里微微有些惆怅。
容璧看着他忽然微微一笑,元涯看她的笑容,几乎都酥软了。
容璧却转头对元钧施礼道:“既然奴婢是彩头,何必浪费时间?奴婢斗胆请求,接下来三次,就由奴婢来猜,若是三次奴婢都猜对了,可否让奴婢自己选跟着哪位主子当差?”
元涯看着她低垂着脸,心里一阵酥软:“啊,三次都对很难的呢?你确定要赌?”他语无伦次。
元亦雪微微睁大眼睛叱责道:“主子面前,也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她一贯得骆皇后娇宠,几时见过如此胆大妄为的奴婢,不由微微不快。
弋阳公主却笑了:“倒是有些胆略,你就那么肯定三次都能全对?再说三皇子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你这是欲擒故纵,还是别有用心?”她笑容满面,说的话却让一旁拼命缩小自己存在感的韩素音听着一阵阵发寒。
容璧道:“既是赌性起了,不如赌个大的,天意若是如此,奴婢自然遵从,不过求个无愧于心罢了。”
弋阳公主慢慢念叨道:“所以到底是赌性大呢?还是顺水推舟呢?”
容璧低声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元亦雪目光闪动,却是笑道:“大姐姐别理她,这些奴才们日日挖空心思想在主子跟前挣脸,谁不知道她们心里那点花花肠子?”
元涯替容璧说话:“哎我也觉得一次赌个大的好!刺激!”
元桢却自以为看穿了容璧的打算,大概这是母后派她到太子身边,若是一天不到就被遣去三皇子身边,只怕母后那边就要落下个伺候不力的罪名。
元钧盯着她一会儿,淡淡道:“行吧。”
容璧起了身,微微鞠了个躬,转向了湖面,栏杆旁抱着琵琶的韩素音脸色青白,却又回避她的目光,她在担心被她连累。
容璧嘴角抿紧——她出身农家,她卑微,但她至少能搏一把,而事实上,当太子同意她来猜的时候,结局就已经决定了。
虽然在这群天潢贵胄的眼里,这位卑微却有着惊人容色的奴婢,只是为了博贵人的注意,才孤注一掷的行为有些可笑,但说到底,闲着也是闲着,雨声淋漓,湖面上雨雾弥漫,漂亮的宫女在每一位贵人跟前缓缓走过,略微站了站,然后走向下一位,在每一位跟前都站了站以后,准确地找到了藏钩。
看来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
贵人们起了兴头,再专心藏了两次。
当这位尚宫,第二次准确找到藏钩之人时,所有人都吃惊了,元亦雪和元墨嚷嚷着,给容璧蒙上了双眼,才开始藏钩。
然而第三次,容璧仍然准确无误地站在了弋阳公主跟前,微微屈膝:“奴婢赌这次,玉钩是在大公主殿下衣带下。”她自幼和兄长戏耍猜藏豆,从未输过,家里人一贯只道她运气好,还开玩笑她若是能去赌场,怕不是能给家里挣回万贯家财。
她只赌,上天站在她这一边。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豪赌,以至于背上已微微渗出了汗。
场面寂静无声。
弋阳公主意兴盎然地笑了:“再给你十次机会,你是不是也一样都能猜到?”
容璧解下了蒙在她眼上的缎带,一双眼睛静如春水:“公主殿下还要试试吗?”
弋阳公主凝视了她一会儿,心里暗叹:如此佳人,奈何不为我所用。转头对元钧笑道:“太子说吧?咱们这凤子龙孙的,说到底也要愿赌服输才好。”
元钧眉目仍然平静得很:“就依姐姐说,由她自择。”心中想到,罢了,且留一段时间再想法子找茬打发走得了,老三怕是一时半会也不会放手,兴许还会找时机来讨。
容璧退下一步,恭恭敬敬跪下,磕了个头,禀道:“奴婢想要在大公主殿下身边伺候,还请公主殿下、太子殿下成全。”
场中安静极了,显然所有人都吃惊于这奴婢别出心裁的请求。
竟然是弋阳公主?
公主府上的确是有宫里的女官服侍,但——怎么会是要去弋阳公主身边?她一个守寡的公主,去公主府上,几乎就是断了前程,无论是太子身边,还是三皇子身边,每一个都有可能一步登天,成为皇子收用的妾室,又是皇后赏下来,等到太子登基,那就是皇妃名分,若是三皇子封王,那好歹也有个品级的侧妃。
怎的要去弋阳公主身边?她是糊涂了吗?
弋阳公主眼里惊诧过后,忽然慢慢笑了,意味深长道:“容尚宫是个聪明人。”
“那本宫,少不得要和太子殿下讨这个情了,最近本宫身边的确正好缺人使唤。”
元钧伸手转了下腕上的念珠,面无表情道:“大姐姐要人,自无不从,尚宫局那边,晚点孤派人去交代一声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