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青身边没有人,空空荡荡,沈哲目光所及之处只能看到被雨打湿变成深色的墓碑,还有墓碑前沾满雨珠的花束。
但很快,沈哲就注意到了一直注视着少女的那位青年。
他的长相很不错,即使是以沈哲的审美来评判,也不得不说这人长得确实还可以。
只不过清俊的眉眼间尽是清冷颓废之色,仿佛没什么能让他提得起兴趣的东西。
但是林寒川看宋青青的目光,让沈哲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该如何描述他的目光呢?
就像是在看死人?
意识到这点后,沈哲目光不善地看向了林寒川,对方却看都没看沈哲一眼。
林寒川一直看的,是那个站在宋青青身畔的白衣少年,它身上阴寒的鬼气即使尽数收敛,也难免会有逸出来的。
温宇熙面无表情地和林寒川对视,漆黑的眼瞳已经隐约可现警告之意。
唇红齿白的少年忽然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那笑容看起来无害极了。
他轻轻启唇,笑着警告林寒川。
“滚,不要多管闲事。”
林寒川本就不打算管此事,如果那个女生不来求他帮助的话,他没有答应,无问无答,便生不出因果,他就不能插手。
更何况,还没有委托费,何必累着自己。
因此,林寒川平静地收回了目光,就准备转身离开。
看到那人这样的反应,沈哲眉头皱得更紧了,低声问蹲下来把花束放在墓碑前的宋青青:“你认识那个人?”
宋青青疑惑地抬起头看着沈哲,一脸茫然地回道:“哪个人啊?”
沈哲朝刚刚林寒川站着的方向抬了抬下颌,示意那个奇奇怪怪的的人就在那。
宋青青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了过去,只看到了林寒川转过去的清瘦背影。
但没想到林寒川离开前还淡淡地说了一句。
“人鬼殊途,强求无果。”
说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不小,音量却足够让在场的三人一鬼都听得清楚。
但这话,却不是对在场的活人说的,而是对温宇熙这个心怀怨气惨死的厉鬼说的。
宋青青愣了一下,看了眼林寒川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自己脸色快要黑成锅底的好哥哥,他今天的脸色确实不太好,还有点苍白,确实挺像鬼的......
还是那种一看就很凶会吃人的恶鬼。
宋青青小声说道:“这人该不会把你当成鬼了吧?”
沈哲脸色更黑了,女孩眼里的幸灾乐祸之色都快遮掩不住了,这家伙的小心思,几乎是一眼就能够看透。
沈哲猝不及防地伸手掐住了宋青青巴掌大的脸,滚烫的手心就贴着她的下颌,他咬牙切齿地问她:“我这儿这么烫,你觉得像鬼吗?”
宋青青的皮肤莹白,受不住力,沈哲掐她的脸的力道也不大,但很快就被捏红了。
浅粉柔软的唇也因为脸被捏着微微张了开来。
宋青青囫囵地回答:“不像不像,一点都不像!”
因为她在说话,所以沈哲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她的唇上,立刻像触电一般迅速收回了手和目光。
大概是觉得自己缩回手的动作有些不太自然,沈哲冷哼了一声。
“那人有病,你以后离远点,一看就是坑蒙拐骗的算命骗子。”
“想知道算命结果,先转账五百,局里不少这样被骗过的受害者来报案。”
沈哲煞有其事地告诫宋青青,以后离那个古怪的人远些。
两人都没有看到,在沈哲伸手掐住女孩的脸,还把她脸掐红了时,一直站在她身旁的温宇熙下意识地皱起眉就想要抬手推开沈哲。
但想到这人被宋青青称为哥哥,温宇熙又默默地收回了手。
然而那双凝视着沈哲的黑瞳却不住地涌动着暗流。
不知是不是他做鬼太久,不懂得生人之间的情感,温宇熙总觉得沈哲刚刚那一瞬间看宋青青的目光,有些莫名的怪异。
又来了,那种被什么东西跟着盯着的异样感觉,湿冷黏稠,而且略带不善。
沈哲皱眉看向了宋青青的周围,却什么都没看到。
可能是刚刚那个奇怪的人带来的影响,沈哲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是不是这阵子加班加多了,感觉太阳穴一抽一抽的。
宋青青重新蹲下来,注视着沈父沈母的墓,抬手用湿纸巾仔细擦掉上面沾染的泥点,沈哲就沉默着站在她身畔,给人打伞。
雨水掉落在伞面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听起来倒是不会那么令人烦躁。
照片上的夫妻俩目光温和地看向镜头,依偎在一起,一看就知道是对十分恩爱的夫妻,沈父俊秀,沈母漂亮。
沈哲恰好是挑着两人五官的长处长的。
照片中的夫妻二人静静地注视着墓前站着的沈哲和宋青青。
沈哲正垂眼看着女孩纤瘦的背影,才忽然发觉她原来这么瘦。
擦拭到照片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宋青青看错了,她刚刚一晃神,居然看到沈父沈母唇角略微上扬在微笑?
宋青青怔住了,揉了揉眼睛,再看时,照片并没有什么变化。
两人依旧是平静温和的模样。
沈哲自然也是看到了方才照片上几乎微小到难以察觉的变化,但他只是神情淡淡地垂下了眼。
作为超自然管理局调查中队的队长,沈哲的灵能自然是很强的。
沈哲能够感觉得出来,父母一直都在他们身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并未去投胎,或许是因为横死,又或许是因为别的。
但他们俩从未现过身,沈哲没看见过他们,而身为队长的他很清楚人鬼殊途,所以也并没有做出什么招阴魂问阴魂的举动。
沈哲记得很清楚,几乎是只要一闭上眼,就能够回想起多年前的场景。
同样的雨天,斑马线上的血迹浓重得就连雨水都冲不干净。
父母两人办葬礼的那天,也是今天这样的雨天。
半大的少年撑着一把漆黑的雨伞,站在墓前看着骨灰盒下葬,哭得泣不成声,最后被大人们带着离开了墓园。
两人祭扫完,本来以为雨都下了一上午了应该会变小了,但没想到却是有越下越大的征兆。
暴雨天的开车也不太安全,宋青青抬头看了眼沈哲几乎被打湿的后背,拉了拉他的衣角。
沈哲低下头看她,并未说话,只是眉宇间带着股郁色。
宋青青察觉得出来沈哲从今天早上开始,脸色就不是很好,情绪也不高,也就刚刚掐自己脸的时候稍微多了几分生气。
于是,沈哲就这么看着她拉着自己的衣角,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我们要不去墓园办事处那里坐会吧?”
“我有点累了。”
办事处就在旁边,而停车场却还要在大雨里走很长一段路。
沈哲自然是感觉到了刚刚宋青青落在自己身后的目光,也知道她现在软着嗓子拉自己要去墓园办事处是为什么,却还要说是自己累了。
啧。
怎么说呢,这种被人照顾的感觉不是很糟糕。
沈哲很熟练地俯身把宋青青直接抱了起来,另一只空着的手打伞。
见宋青青挣扎着要下去,沈哲不冷不热地说了句:“要是按我习惯的高度打伞,你早就淋成落汤鸡了,我现在半边背都是湿的,别乱动。”
宋青青很听话地不动了,努力地揪起他肩上的衣服,尽量不让湿了的衣服贴着沈哲紧实有力的背部,期间还“不小心”地只掐住了沈哲肩上的一点点皮肉,不知道是不是在报复他刚刚掐自己的脸。
指甲只夹住了一点的掐法。
沈哲似乎要回头了。
怕沈哲发现,宋青青很快就不敢掐他了。
发觉自己抱着的宋青青手上的小动作,沈哲也并未说什么,唇角却略微多了点上扬的弧度,因为雨天产生的糟糕情绪明显好了不少。
眉宇间的郁色也淡去了许多。
两人走进办事处的时候,正赶上一个中年妇女在和工作人员说话。
那工作人员是个年轻人,脸上的神情很是无奈,劝说道:“阿姨,不是我个人不给你申请办,而是我们这边没有这种的先例啊。”
妇女的脸很憔悴,看起来年龄很大,可能都有五十多岁了,她眼眶都是红的,低着头半晌没说话,她的手上一直在抚摸放在柜台上的骨灰盒,最后她小心翼翼地问工作人员。
“那......骨灰盒可以续存吗?费用怎么收?”
见她不在纠缠前面那件事,工作人员也算是松了口气,拿出了一个二维码让她扫:“阿姨,你扫这个码登记一下就可以按年限缴费了,这位和您是什么关系啊?”
“我女儿。”
阿姨笑了笑,憔悴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情:“在学校读书,和同学打架,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了。”
整个大厅都静默了一瞬。
那个工作人员半晌没说话,然后道:“阿姨,不给您女儿办理下葬吗?”
“不办。学校那边不给说法,我就不办。”
沈哲和宋青青看着那个母亲办完手续,抱着骨灰往旁边的存放小楼走。
沈哲没说话,宋青青也没说话。
因为两人都看到了一直默默地跟在那位母亲身后的女生。
女生伸出手,挽住了自己母亲的手臂,和她一起走出了大门。
等到女人已经离开了,办事处后面的小房间才走出来一个老头,抽着根烟,望着女人离开的方向,神情严肃,良久才感慨了一句。
“唉,真是造孽啊。”
年轻人一看到老头走出来了,顿时坐不住了:“师父!你怎么把这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啊啊!!”
老头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臭小子,你这处理得不是挺好的吗?”
“老先生,您认识那位母亲吗?”沈哲沉吟半晌,很敏锐地捕捉到了女人刚刚话里的坠楼字眼,试探性地询问着这位老人。
那老头吐出一口烟圈,睨了一眼沈哲和他身边的宋青青。
“认识啊,这女人这半年来一直往这跑,说自己生了重病,要给自己提前预定葬礼,哪有给活人办葬礼的道理,这都什么荒唐事儿啊。”
宋青青乖巧地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沈哲和老人说话,突然想起了书里的一个剧情点。
师大附中坠楼案。
她蓦地抬起头,看向了沈哲。
这个案子就是沈哲全权负责跟进的,后来这案子不知道为什么和温宇熙产生了联系。
沈哲正问起了那个母亲的女儿,还很上道地给老人的烟点上了火:“她女儿在哪里读书啊?”
老人叹了口气:“师大附中啊,她老公车祸走得早,一个人拉扯到女儿那么大,结果人却从楼上摔下来没了。”
“听她说自己女儿文静听话懂事,怎么可能和同学打架嘛。偏偏学校那边也不给个说法,她这半年都在跑官司,说是要告学校呢。”
沈哲目光微沉,不知在思索什么。
宋青青也低着头在回忆剧情。
那个女人的女儿是半年前坠楼身亡的,剧情里师大附中陆续有四个女生坠楼死了,按照老人说的时间线来推的话,那个人的女儿只能是第一个坠楼的。
她刚刚看到了跟在女人身后的那个女生。
模样乖巧,剪着齐耳短发,根本不像是会和人打架的样子。
宋青青抬眸看向了一旁的沈哲,他好像也觉得这个案子很蹊跷。
沈哲眉头略微皱了起来。
这个案子很蹊跷,半年时间,一个高中有两名女生坠楼身亡,而且第二个死亡时间距离第一个的死亡时间只有七天。
但他已经隐约有些头绪了。
回去的路上,沈哲问宋青青下午有没有课。
宋青青打开手机看了眼课表:“有一节必修课。”
“我下午去一趟队里,我先送你去学校,你今晚别回我那了。”
晚上他要加班,她一个人住那不安全。
但宋青青却理解成他不想自己往他的房子里凑,于是低下头应了。
“好。”
他不让她来,她偏要来,反正还要完成副任务。
沈哲感觉她这样的回答有点熟悉,却一时间没察觉出异样,开车时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眼后视镜,握着方向盘的手陡然顿住了,神情一瞬间变得凌厉,反应极其迅速地回头看车后座。
车后座空无一人。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刚刚他似乎又感觉到了,有东西在透过后视镜看着自己旁边的位置。
宋青青看着沈哲这一系列怪异的动作,轻声问:“沈哲?”
沈哲面色如常,“没事,看一下后面有没有人要超车。”
但沈哲也没想到,他只是觉得头晕准备回家午休一下就去局里办案,却没想到一觉睡到了傍晚。
可能因为前段时间劳累,昨晚吃上火了,今天又在墓园那淋了雨,所以直接发烧了。
沈哲经常锻炼,体质很好,感冒发烧都很少有,也就小时候免疫力差偶尔会感冒,这一烧直接烧到了接近四十度。
浑身都很烫,可沈哲觉得全身乏力,脑子像是浸泡在水里一样,很沉,烧得连睁开眼睛都有些费劲,喉咙吞咽都疼。
耳边也是嗡嗡作响,脑中一片混沌。
他自嘲地想到,好像有种说法,说是体质好的人一生病发烧就会病得很凶。
傍晚,回到家宋青青一打开房间门,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沈哲,他好像睡着了。
沈哲睡着的时候,全然没了白天的凌厉和侵略感,有种难言的脆弱感,被冷汗濡湿了的黑发贴在额前,眉头紧锁,看起来睡得并不是很安稳,也有可能是因为不舒服。
宋青青还没见过这么虚弱的沈哲,至少她认识的沈哲,日常总是那种假装冷漠很凶的强势样子。
沈哲隐隐约约听到了房间门打开的声音,然后耳畔又响起了宋青青很柔和的嗓音。
“沈哲,你好像发烧了,没事吧?”
紧接着,烧得有些意识模糊的沈哲就感觉到一只柔软微凉的手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她现在的温度相对于高烧状态的沈哲来说,自然是偏低的,温温凉凉的很舒服。
沈哲模糊地想着。
她的身体好像不太好,抱起来也很轻很瘦。
然后沈哲感觉到宋青青好像起身离开了,他心底了然,果然是烧得都做梦了。
毕竟送宋青青去大学的时候,他还特地叫她别回这,她现在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然而不一会,门又打开了,手臂上还传来轻微的戳弄感,好像是宋青青在用手指试探性地戳了戳他。
她轻声问:“沈哲,你要不要去医院呀?你烧得好高。”
下一秒,沈哲感觉到自己的额头贴上了一块冰冰凉凉的东西,比刚刚宋青青掌心的温度要低得多。
沈哲侧过头睁开了双眼。
床边的少女正俯身神情认真地给他额头贴上了一块退热贴,床头柜上还放着一盒退烧药和一杯热水,她望着自己的眼睛明亮澄澈,里头是毫不作伪的担忧。
可能是因为俯身的动作,女孩一直戴在脖子上的玉戒指滑出了衣领,在沈哲的视野中轻晃。
戒指的圈口比较大,不太像是女生会戴的,或许这就是被她戴在了脖颈处的原因。
沈哲完全醒了,他抬手握住了宋青青纤细的手,带着滚烫温度的掌心紧贴着她的手腕,让人头皮发麻,他牢牢地桎梏住她将人拉了过来。
沈哲开口,许是生病的缘故,嗓音低沉沙哑,莫名染上了几分的危险。
“这谁送你的戒指?”
作者有话要说:沈哲:谁送你的戒指?
温宇熙:正是在下(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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