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梁风关距离此地相隔千里,两人一来一回花了好几日,才寻去当时藏东西的地方。

东西还在。

三七欢喜的刚捧起来,周围忽然射来利箭。

那些人果然不是没有发现师知苧不见了,而是一路跟着她们来到此处,此时甫一见东西出来,便迫不及待地上前来抢。

三七反应极其快地抱着盒子,在地上翻滚一瞬,大声道:“五儿快跑。”

师知苧却没有这般好,只会些简单的拳脚功夫,一剑擦身而过,在肩上带出一条血痕。

她吃痛地捂住伤痕,随后便被三七拉着上了马。

马蹄飞溅泥土,疯狂得险些要将她的胃颠簸出来。

身后的人穷追不舍,如此这般下去恐怕两人皆要葬身于此。

三七眼神灰暗,后牙一咬,当机立断的将东西塞进师知苧的怀里:“将东西带出去。”

话甫一落她便跳下了马,持着手中的长剑迎上去。

马蹄朝前狂奔,周围的景色变得模糊,师知苧回头,恰好看见三七的头被身后的那些人砍飞。

三七!

她红着眼眶转头,捏紧缰绳让马儿加快而行。

此时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出去!

她到底是孤家寡人,被身后的人追上也在意料之中。

马儿躺在地上抽搐,师知苧抱着怀中的东西往地上滚了几圈,随后被人压制住行动。

师知苧怀中的东西被抢过,然后被人拖着去了身骑高头白马的青年面前。

她被丢在他的面前,紧闭唇齿,气息不畅地急促地喘息。

师知苧耳畔响起男人清冽的冷声:“的确是能跑,险些就没有抓住你们。”

听见这个声音,师知苧心中又寒又生恨,转眸恶狠狠地盯着他。

她恨不得咬死他。

顾蕴光矮下眼睫,目光随意扫过脚下的女人。

半张脸深陷泥土中,身子羸弱可怜地颤着,像极了落难的小猫儿。

丝毫武艺也不会的女人竟能跑这般久,实属未曾想到。

顾蕴光恹恹地垂下眼睫,随后打开被她此前死死抱住的盒子。

依旧是当时他的那只锦盒,但里面的东西却不再是他的东西。

顾蕴光随手弃了盒子,拿出里面的一张图纸,揉成一团丢在她身上。

“带回去。”

逃没多久师知苧又被抓回去了。

这次待遇远没有之前那般好,她身上戴上了厚重的铁链,被扣押在昏暗不见天日的地方。

当赵凿再次进来时,看见的便是气若游丝的人,气得在屋子里面乱转。

“你说,你说,好生生怎的又骗爷!”

他得知爷又被摆一道后马不停蹄地赶过来,见到还未死的人才松口气。

见她这样,赵凿止不住地庆幸。

好在爷这几年不再如往常那般杀人如麻,也或许是知晓她与宁王或许有些作用,未曾冲动之下将人杀了。

无论是哪种,留下一条命便是好的。

赵凿蹲在师知苧的面前,用手中的鞭子攀开她的头发。

女人面色惨白,嘴唇干裂,宛如水中捞起来的伥鬼。

赵凿叹了一口气,道:“你就将东西说出来在何处,也不必受此折磨了,想想跟你一起的那人,人首分身,被马蹄践踏成泥,天可怜见的。”

耳边还是他絮絮叨叨的声音。

师知苧心中冷笑,她也想知晓东西在何处。

当她知晓那人只拿到一张破纸后,思绪便乱了。

东西是她亲手放的,虽不知里面原本是什么,但绝对是并未被人碰过,所以里面的东西就是原本的。

要不是这些人从一开始带的东西就是假的。

但师知苧观这些人如此着急,那便不可能是假的。

那就只有她拿的东西本就是假的。

师知苧眼前似浮起三七人头分离,最后再被乱马踏成泥的画面,她的嘴角忍不住扯出嘲讽。

为了一个假东西连命也没有了,真是可悲。

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根本就没有当她们是人。

赵凿正说着,突然见她嘴角扯出讥诮的笑,目光一顿,还欲说什么,却听见她喑哑不成调的声音响起。

“想知道东西吗?”师知苧掀开眼皮沉寂地盯着赵凿,清凉的眸中似带着笑。

想,肯定是想的。

赵凿盯着这双明亮的眸,迟疑地点头。

“告诉你主子,治好我,让我活着,然后我心情好后会告诉你们,不若,你们一辈子也别想知道东西在何处。”她轻弯下眼角,透着温贤与清冷。

赵凿定睛地看她。

其实他一直都识得师知苧,也知师府家风甚严,府上女郎亦是出了名的温婉贤淑,但她却好似格外不同。

那一身的硬骨头,如今是确确地感受得明明白白。

“好,我尽量试试。”赵凿回答。

师知苧莞尔地望着他,眼中俱是凉意:“如此便多谢。”

……

寒风横扫,风雪漫卷而过,合欢林此刻光秃秃的,堆积上厚重的雪,慵懒光照射在白雪上散发细碎刺目的光。

冷瘦的手指搭在弩弦上,骨节分明的指尖轻轻勾起,箭驰而出,树上的雪簌簌抖落,枝头上栖息的寒鸦四处飞腾。

“想活着?”

冷峻的青年腔调惺忪懒哑地询问,听不出什么情绪。

赵凿弯着腰,点头回道:“回爷,是的。”

第二支箭搭在弩弦,调试许久,最后对准上方飞腾的寒鸦,他觑看半晌才兴致缺缺地放下。

无趣。

顾蕴光弃了手中的箭,折身卧至白虎皮簟上,拿起桌上的兵书随意翻看着。

这番架势赵凿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意思,忍不住悄然地抬眸看过去。

软簟上的人面色除去面色透白,瞧不出任何的伤。

赵凿不由得又想起来,当时主子赶来时身上尚未处理的大血窟窿,玄色的里袍都浸湿了,却还恍若无事人般赶来。

搬离师知苧时还在路上晕了过去,当时可吓坏了他,结果主子第二日醒来又当自己是个无事人,忙着梁风关与阒关前的事宜。

有时候赵凿还真不知道,顾蕴光对这些事为何这般执着,甚至连命也不要。

但想起当年夫人的死因,又想起死在梁风关的长风,还有惨死的宋公子,又觉得这换谁身上都会恨得放不下。

赵凿在心中惆怅地想着。

“秦照派人来了吗?”上头的主子似随口一问。

赵凿赶紧答道:“尚且还未有。”

话音甫一落,他便听见轻言的嗤笑。

赵凿悄悄地掀眸看过去。

见主子盘腿翻着书,天生多情的嘴角含笑,姿态温和清冷,丝毫无戾气,恰如寻常矜贵的公子爷。

顾蕴光似嘲非嘲地轻声呢喃:“什么也给不出来,还想活命,该说天真,还是该说觉得死得不够快呢?”

这话不知是在问赵凿,还是在自言。

赵凿不敢乱答。

“如此,便让她多活几日罢。”

顾蕴光垂下眼睫将书翻过一页,冷瘦的指腹上带着薄茧,划过上面的字,最后停在‘死’字上面。

他嘴角莞尔露笑。

抢他的东西,杀了他的人,又伤了他,可不是谁都能过得这般舒服。

赵凿看着主子嘴角的笑,莫名地打了寒颤,不由得暗自思忖,幸好现在爷还在‘生死不明’中,不然这京都的天恐怕都要被掀了罢。

赵凿偷吁一口气,抬手擦拭额上的汗,退了下去。

……

果真如师知苧所想,那东西对这些人很重要,第二日便有人来为她治伤,甚至还换了个舒适的院子住下。

对她来说留一命便是仁至义尽,师知苧未曾料到自己竟能住上单独的院子。

在心中诧异后她便了然,许是那个叫赵凿的男人做的。

这人从一开始抓住她后,便在明暗对她多次维护。

虽不知因何原因,师知苧却能察觉,他对自己并无恶意。

虽有了单独的院子,她依旧出不去,脚踝上的铁链也只是加长了。

除去此地无旁人,赵凿倒是每隔几日便来一次,话里话外无外乎是劝解她,想快些将东西拿出来。

“这爷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赵凿面不红,心不跳地乱哄骗。

师知苧如今将好能下榻,正坐在院子的春凳上,垂着纤细的脖颈,小口地饮着汤药。

似是听着他的话,又似思绪在放空。

“你看,你说要住这么个好地方,爷二话不说便让你住,只要你呀,早些将东西说明在何处,让爷放了你,也不是不可能的。”赵凿见她安静不反驳,继续道。

“而且这次可是你们讨得了天大的便宜,若不是沈公子赶来得及时,可险些将爷杀死在梁风关了。”

“东西丢了,长风又死了,爷暂时入不了京,如今只能龟缩在此地,这委屈谁受得了……”

那人身上有伤?

师知苧听着他口中透露出的消息,依旧没有答话。

他说长风死了,可三七她们也死了。

想起三七分离的头颅,她垂下眼睑,温吞的将药饮完,轻轻地放置在置物架上。

“三小姐究竟想得如何?”赵凿问道。

师知苧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这人从一开始便知晓她是谁,也没有必要再兜圈子。

女人这段时间虽饱受风霜折磨,但却依旧是清冷如玄月,泛着朦胧的破碎,教人看了忍不住呵护在怀中。

赵凿被这眼神看得嘴巴打结,半晌挪不出一句话。

师知苧收回视线,垂眸落在脚尖上,“赵大人,不知你可晓得师府现如今如何了?”

“师、师府……”赵凿在脑中疯狂旋转。

师府,师府,师府如今如何了?

他口中的话即将就快要脱口而出,院中却响起了一道冷声。

“赵统领,主子说将这位带去前厅。”

赵凿混沌的脑子归来,蔫耷耷地垂着眼,回道:“马上便来。”

回完那人的话,赵凿站起身,觑了眼,言简意赅地道:“三小姐,走罢。”

说完他甚至还将头别过去不再看她一眼。

师知苧见此场景便知晓,他恐怕不会再告知自己了。

敛下心中的遗憾,不由得又浮起一丝情绪。

她心中对那人是有惧意的。

风停楼阁,翘角屋檐上悬挂着青铜风铃,偶得寒风垂下融化的积雪便会砸向风铃,发出清脆清冷之音。

此处甚大,但沿路行来却连仆人都未曾见几个,每一处景色透着奢靡的颓败,尤其是周围鼎立甚多的罗刹图,给人一种误入凶杀之地的错觉。

师知苧身体并未好全,行路较慢。

将下过大雨,地上又全是凝结的冰,赵凿有意顾及她所以行得也慢。

但她却丝毫没有体贴人的意思,慢中又慢。

赵凿实在忍不住出口催促:“三小姐,劳驾脚程快些,再这般捱下去,一会儿爷恐怕该生气了。”

师知苧望着他颇有几分无辜之色,面上乖顺地点头,然脚下依旧缓慢。

赵凿也无法,只好一面祈祷,一面催促。

短短的路程,最后竟生生地行了一个时辰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