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谨言喉结动了动,把那股泪意憋了回去,接过帕子背过身子去擦了擦。
“我没事,就是想谢谢你。”
江淮心道妥了,经过她这些时日的努力,她十有八九已经成功抱上自己这位未来阁老哥哥的大腿,只等吃香喝辣了。
她站在原地等江谨言把心情调整好,这才负着手笑眯眯道:“那你要怎么谢我啊?”
“……”
江谨言一下顿住,他还真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自江家和江淮找到他之后,他的日子就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江淮似乎把他的一切都安排好了,从吃穿住行到读书都无需他再操心。
他也时刻谨记着,他与江家是利益交换,就像江老爷安排的那样,江家给他提供金钱和学习资源,他就需发愤图强,早日高中进士入朝为官,让江家得以改换门庭,不再永远是商户。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
他抬眸定定地看着江淮。
江淮不明所以地眨巴着眼睛,“看我作甚?”
江谨言沉声道:“淮弟。”
“?”
江谨言:“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父亲的期望的。”
江淮闻言咧嘴一笑,“我相信你,你肯定可以高中状元当大官的!”
江谨言却一顿,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指的是,父亲让我带着你念书,我定会好好督促和指点你。”
他捏了捏拳头,眼神坚定,像是被赋予了一种神圣而伟大的使命。
江淮瞪了瞪眼:“……”
等等,什么情况?事情有点不对劲了。
当初她和江父为了让江谨言答应回到江家,也为了让江谨言觉得自己不是白得了江家的好处,更为了照顾一下他的自尊心,这才说让他带着她学习。
但其实,江父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行,从来不指望江谨言能把她变成一个上进的人,只希望近朱者赤,江淮能因此懂事点。
而江淮自己也以为只是说着玩玩而已。
她家这么有钱,她一点也不想努力只想啃老啊!
见江淮没吱声,江谨言安抚道:“淮弟,听父亲说你八岁开蒙后,于学业上进步不大,仅识得一些简单的字,为兄认为我们二人都落后于旁人许多了,需加快步伐才行。”
“但我觉得,你一点也不输给旁人,甚至比许多孩子都聪颖,只是之前有些贪玩,现在努力还来得及。”
江淮:“……我谢谢你。”
江谨言:“所以我们不妨五更一过就起床,我晨读,你识字和练字。”
江淮表情一僵,五更天?鸡都还没叫呢!大哥你不用这么卷吧?!
但江谨言却斗志昂扬,颇有几分迫不及待的意味。
想他从小就只能在干活的空隙里挤出一点时间来学习,无人教导,没有书看,更没有时间来细细琢磨,如今这一切都有了,他就更该好好珍惜光阴和念书机会,早日追上别的学子的步伐。
而在他看来,虽然外人传言江淮是个草包,但他觉得江淮并不是无药可救,他觉得自己这个弟弟非常聪明又乖巧,只要好好教导,绝对可以成材。
他既然答应了江老爷,又从心底里把江淮当自己亲弟弟,那他就有责任督促江淮念书。
江淮抠了抠手,“嗯……你说得对……但是……”
江谨言关切道:“淮弟有何难处吗?”
“嗯……其实,我,我不爱念书,我就不是念书的料,你要是带着我读书的话,肯定会耽误你学习的时间的。”
江谨言却毫不在意,“我记性尚可,记得快,再说还有夫子教导,我只不过是督促一下你识字和背书,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江淮欲哭无泪,想大叫救命。
“我,我不爱念书!”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截了当地说了。
江谨言神色温和又包容,“没事,我们慢慢来,万事开头难。”
江淮已经想拔腿就跑了,“哥哥,你好好学习,不用管我,也不用想着要实现父亲的期望,只要你高中了就好,我我我,我就想当个闲人!”
她心虚地说着,都不敢看江谨言,怕看见什么失望和谴责的眼神。
“淮弟……”江谨言欲言又止。
但江淮话已经说出口了,只能继续道:“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没什么出息,就想吃吃喝喝过日子,否则父亲也不会把你找回来,我怕苦怕累得很,所以……”
她仰头诚挚地看着江谨言,“哥,你能不能放过我?”
江谨言:“……”
他哑然,憋出一个字来:“可……”
但江淮生怕他再说什么,突然捂住肚子就叫道:“我,我尿急,我先回院子了!哥你早点休息,缺什么就跟下人说,我走了!”
说着她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像一阵风一样冲出了房门,徒留江谨言锁着眉头站在原地。
江淮一路快行回到自己院子里,关上门后坐在椅子上缓了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江小舟站在窗外道:“公子这是怎么了?可是大公子院子里出了什么事?”
江淮叹了口气,冲他招招手,“小舟啊,过来。”
江小舟闻言走过来趴在窗台上,两人一个在屋里一个在外面说话。
“你说,如果我爹和江谨言都想要我念书怎么办?”
“公子不爱念书吗?”
江淮阴恻恻地看着他,“你说呢?”
江小舟想起江淮曾经气跑十几个夫子的壮举,赶紧道:
“那就不念,从前老爷夫人也未曾逼迫你,如今大公子回来了,江家出他一个读书人不就好了,况且他又不是老爷亲儿子,书念得再好,这江家未来还是公子的。”
江淮笑道:“这么说你也觉得我适合当个闲人是吧?”
江小舟挠挠头,“可是公子,你从前不是说不喜欢闲得慌吗?就算不念书不学着做生意,也想找点事做。”
江淮闻言沉默了。
这仔细一回想,江小舟说得也有理。
原身之所以会成为草包甚至心理扭曲,有几个原因,而归根到底都是因为她的女儿身。
表面上她是江家唯一的嫡子,承担着继承家业的重任,被予以厚望,但她偏是女扮男装的,这就意味着——
其一:她不能参加科举,哪怕进考场搜身没被发现端倪,日后入朝被发现真实性别呢?那可是杀头大罪。
其二:她不能正常婚配,娶妻是耽误人家姑娘,嫁人更不可能,那她这辈子估计只能想出个什么“身患隐疾”“天阉之人”“不举之症”的借口来躲过成亲一事了。
而她的母亲周氏正是因为觉得亏欠女儿,所以从不拘着她,反正江家有钱,周氏的嫁妆也丰厚,足够原身舒服躺平一辈子,只要女儿过得开心就好,是不是草包也无所谓。
但周氏只知道原身成了纨绔子弟,却从未想过她的内心会逐渐地压抑、愤恨和不平,以至于后来不择手段地要和江谨言这个“天之骄子”作对。
如今江淮穿越而来,虽抱着前世辛苦了一辈子,今生不如躺平啃老的念头,但她也不得不面对原身会面对的窘境。
就比如她今天来月信了,肚子就不太舒服,还要小心地遮遮掩掩着不叫外人发现。
还好她这个小院里的婆子和丫鬟出自周府,都是周氏的陪嫁,忠心耿耿,能在日常起居上照顾好她。
“唉,不管了,先过年再说吧。”江淮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我想睡会,去把小怜叫来,下午谁找我都说不见。”
“是,公子。”
江小舟把窗子关上了,而后去叫他的同胞姐姐江小怜来。
他们姐弟二人是孤儿,被周氏买回来时才五六岁,为的就是给江淮培养忠心的人。
弟弟从小习武保护小主子,姐姐则当贴身丫鬟照顾小主子的起居,他们二人都是知道江淮的性别的,但因为江淮出现在江小舟面前时,一直都是男儿形象,是以江小舟也就一直当她是公子。
江小怜进屋后,先帮着江淮换了一条月事带。
这古代的月事带很麻烦,里面要塞上草木灰,换下来清洗之后重复利用,厚重却不透气,让江淮坐立难安的。
江小怜很快就把净房收拾了,把换下来的月事带拿回自己屋里清洗,伪装成她自己的。
江淮则是脱了棉衣钻进被子里,抱着汤婆子睡了过去,一直睡到天擦黑才转醒。
她在床上赖了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下人通报的声音,周氏来了。
“乖儿,快些起来了,你爹爹都回来了。”
周氏说着伸出手探进被子里,摸了摸江淮的小腹,关切道:“可还不舒服?”
江淮摇摇头,“娘,天黑了吗?”
“擦黑,对了,我来的时候,见谨言那孩子站在院外,我问他是不是找你,他又说不是。”
江淮奇道:“那他干嘛,赏雪?”
周氏起身帮江淮把架子上的衣服取来,亲自放在炭盆上的烘衣架上烤热。
“估计是吧,还有上午在门口那事,我把今日在场的下人和妾室以及那两个庶丫头都叫来问话了。”
江淮道:“问出是谁了吗?”
周氏撇了撇眉,“是你表哥的下人。”
“哦,果然是他。”江淮早有所料,“舅娘今日因为父亲认了哥哥做养子而与你争执,他又私下里使绊子想叫哥哥出丑,这家人可真不省心。”
她不客气道:“这是江家,又不是周家,什么都想插一脚。”
原身对周家没什么好脸色,江淮自然也没有。
周氏无奈一笑,她何尝不知道娘家人的心思,但没办法,周家人知道江淮的秘密,她就只能忍气吞声着任由周家对江家的事指手画脚。
“下次他们来了,叫谨言离他们远点,好了,起来穿衣服,该去用膳了。”
周氏把烤热的衣服拿过来给江淮套上,又给她戴上帽子。
江淮笑眯眯道:“谢谢娘亲。”
周氏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走吧。”
下人撑着伞,提着灯笼,一行人出了云行院,江淮见外面果真站着一个人。
白色圆领长袄,身披大氅,玉冠下墨发披散,不是江谨言是谁?
脱去一身农家子破旧棉衣换上华服的他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就好像他天生就是世家公子。
江谨言见到他们出来了,立马抬脚走了过来。
“孩儿见过母亲。”
周氏笑道:“不必多礼,谨言,怎么不先去正院,雪大不用等我们的。”
江谨言看向江淮,道:“也没等多久,正好顺路想和你们一道。”
江淮闻言抬手挥了挥,“哥,来这里。”
江谨言表情一松,走过来接了伞把两个人都遮住,一行人又继续向正院去。
“哥,听娘说你方才一直站在外面,你干嘛呢?赏雪呀?”江淮低声和江谨言说着话,“是不是你们文人吟诗作对都要找点灵感什么的?”
江谨言:“嗯……”
“嗯?”
江谨言轻摇头,“我是来找你的,但你院子里的人说你谁也不见,我就只能在外面等着了。”
“找我做什么?”江淮抠着手,正想说自己睡着了。
江谨言却又低声问道:“一下午了,淮弟,你气消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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