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广袤的平原野地,黄沙连绵,偶尔缀着几处捆好的干草垛子,自北门关袭来的冷风在耳边不断呼啸,扬起地上的细小沙尘。一轮深红落日在半空中悬着,余晖映红了半边天际,远处的营寨燃起了袅袅白烟,依稀传来操|练喧闹,马蹄踢踏之声。
江盛娆随风飘荡着,光线穿过她半透明的身体,将地上的砂石照的熠熠发光。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江盛娆一脸懵|逼。
虽然被顾照元捅了一刀,但也不至于就这么挂了吧?她的女主光环呢?哦,不对!她是女配来的···天了噜··
而且现在这个场景···边疆大漠··什么时候会出现这样的场景?还是说,她已经不在书中了???那顾照宁怎么办?!
就在江盛娆飘在空中发愣之际,眼前画面又急剧转换,倏然间她又置身于万千将士厮杀的沙场疆地,脚下伏尸遍地,堆叠着开始腐烂的残肢碎肉,涓涓血流细密地从切口处流淌,将沙地浸润成暗红色,一双双猩红的眼,嵌在狰狞扭曲的脸上,四下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哀嚎惨叫。
忽而,一支黑羽箭矢裹挟着破空之势,尖啸着穿|透江盛娆的身体,直接将一名被众多侍卫护拥着的贵族女子射杀下马。
江盛娆亲眼看着那支箭瞬间贯|穿了女子的胸口,淋漓的鲜血,惊愕而失去生气的表情,即便隔着几丈远,江盛娆也能认出,那就是她。
原书中的江盛娆。
“在边境叛乱之际,因受人煽动怂恿,江盛娆擅自跑到北门关领兵逞能,死于战乱。”
作为书里最不受欢迎的反派之一,作者只用了几句话的篇幅就把她这个角色给交代了。
那么到底是谁杀的。
顺着女子中箭后死死盯着的方向望去,来者铁蹄怒马,玄衣甲胄,修长的手指还搭在他的玄铁弓箭上,光影依稀地描摹出他清隽美丽的轮廓。
激烈的残杀,遍地的腐肉残尸,空气中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这些似乎都被男子所忽视,他只是微微偏着头,惯常凌利精致的眉眼因为这样的小动作流露出少许少年时曾有过的稚气,那双森冷无波的浅色凤眸静静地注视着那名落马的贵族女子,从□□挣扎直至一动不动地失去生气。
夕阳余晖下,男子长睫如蝶,瞳色越发如琥珀般温润,总是给人一种温柔深情的错觉。而此刻,他看着女子狼狈的尸首,唇角凉薄微翘,片刻便嫌恶地移开了视线。边境的风沙磨砺掉了男子曾经过于精致脆弱的风情和纯真,却丝毫没有折损他的美貌,流畅凌厉的下颚,越发清隽俊美的脸,诱人亲|吻的唇,成年后的身体更是军|营女人们每夜遐想春思的寄托,然而即便他天生眉目多|情,浑身上下却总是散发着难以接近的寒凉寡淡之气。那双勾人的凤眸看人时总是敷衍而随意,似乎永远也不会出现任何生动的情绪。
这样熟悉的他,却又这样陌生。
原来江盛娆最后的结局,是这样了结的。
江盛娆依旧飘在半空中,远远地看着那张脸,有点出神。
【晋江系统006】:咳咳,打扰一下,很抱歉地通知您,由于您的载体受损,导致载体和灵识出现了暂时性的不兼容问题,再加上系统抽|搐地十分厉害,又产生了章节的随意跳转问题,并且您所在章节也可能会出现情节画面的随机转换问题。目前系统正在尽快修复当中,感谢理解~
江盛娆:······
系统语音结束,江盛娆还想再问问进度条的保存问题,忽然周遭的人像成了模糊的缩影,天色瞬间昏暗,像是电子设备在反复闪屏,情境在黑夜和白天之间频繁转换,江盛娆地抬手挡住眼睛,过了会儿亮度似乎稳定了,她才慢慢把手放了下来。
可是现在又是在哪里?
紫檀案桌,花色繁复的地毡,高约二尺的火炉上架着一口锅,似乎煮着什么食物,热烈升腾的雾气尽数往正上方的圆顶处涌去。
转身是一扇乌梨木雕花屏风,后面依稀传来断断续续的水声。
江盛娆并没有来得及仔细琢磨,就径直绕了过去。
隐隐约约的白雾中,男子背靠着木质浴桶,热水只堪堪没过他窄痩的腰身,被打湿的柔软长发蜿蜒地贴合在他清瘦结实的脊背上,掩盖住了遍布的旧伤和暗疤。
他清洗的很仔细,甚至是过分,像是冷眼对待一件完全不属于自己的器|具,直至白皙的皮肤泛红,陈旧的伤口隐隐裂开,他也似乎完全不在意。
不知过了多久,他懒散地迈着长腿跨出了浴桶,俊脸在热气中染上了一抹淡红,向来晦暗深沉的凤眸似乎也带了点雾气,恍惚间依稀有几分少年时的懵懂可怜。
男子穿好里衣,才刚刚拿了件外袍披上,外头就响起了一道脆甜的女声。
“小宁~我可以进来吗?”
表面是礼貌的问询,而实际上女子直接就撩开帐帘走了进来。
男子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对着来人笑了笑,眼底依旧森冷一片,然而风情流转间却也显得眉眼温柔。
两人在案桌处坐下,女子举止非常亲昵热情,如同宣誓主权般地环抱着男子的窄腰,下巴倚在他的胸口处,故作纯良无害般地抬眼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
就像一块粘在鞋底甩不开的牛皮糖,江盛娆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小宁,顾叔和照元哥哥都同意我和你的亲事了,你是怎么想的呢?如果你嫌我夫侍众多的话··你知道的···我既然娶了他们··就要对每一个人都负责,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没有办法把整颗心都给你,但是我可以保证,我的心里永远都有一份爱是留给你的,我会好好照顾你,陪你一起忘记那些痛苦的过去,然后和我,和照元,还有其他人,我们一起幸福地生活,好不好?!”
女子语气绵软,将个中无奈和恳求拿捏地恰到好处。她说了许多,望着男子的眼中难以掩饰地流露出痴迷和觊觎之色。
“照宁出身贱籍,年少时终日被辗转送于他人床榻,早已是脏污之人,只怕无法与小姐相配。”男子轻巧平淡地开口,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过往。
“照宁···你不要这样,我知道这只是你的托词··可以告诉我,到底为什么吗?我不在意的,我真的不在意你曾经的经历,如果我有任何不足之处,我愿意为你改,只要你告诉我···”
男子偏头看她,难得的注视,不同于平日里漫不经心的目光,这样近的距离,让女子更加直观而深刻地感受到了当他认真地看着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深邃清亮,天然的浅淡温柔,让人忍不住想要深究内里究竟掩藏着什么样的情绪,然而似乎只是徒劳。
“照宁,我不会放手的,就算你不答应,我也会等着你!”女子心中蠢蠢欲动,将他的腰身环地更紧,脸埋入他的胸口,俨然变成了很亲密的拥抱姿势。
男子轻笑出声,声音低低的,听着有点儿撩人,嘴角勾起的弧度却带着些许嘲讽和不屑。
营帐外忽而响起的脚步声打破此刻的安静与沉闷,顾照元手里拿着一些药包和药膏匆匆地赶了过来。
“照宁,大夫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必天天沐浴,对你以前的旧疤还有未愈合的伤口不利,你为何还···”等看清帐内的情形,顾照元脸上尴尬了一瞬,却也马上恢复了常色,只把东西都放到了案桌上。
女子倒也很识形势,手脚都规矩了起来,对着顾照元笑得清甜柔善。
“因为我很脏啊。”男子挑起一管药膏,随意地打量,眸光流转间,显得有些阴涩晦暗。
“你不要再这样自轻自贱了··好吗,照宁?爹爹说了,等你嫁予妻主作夫侍,我和你往后一同服侍妻主,这样一来,我,你,爹爹,我们一家人就可以过上平淡和睦的日子了,这样不好吗?”
“这是你们希望的吗?”男子动作微滞,依旧是随意甚至玩笑般轻巧的口吻,只是眼神却黯淡如一潭深水,没有波澜,也没有生气。
“好啊。”他淡淡地应承道。
也许,在十五岁的时候,在无数绝望痛苦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现在留下的不过是一副陌生的嘴脸和躯壳,无所谓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