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这小姑娘是?”
常云观现任观主谨清道人揣着手坐到玄一道人身边,看着远处排队打饭的两道身影问道。
玄一捋了捋胡子,看着那对低声交流的身影,越看越满意,脸上高深莫测。
“老舒的外孙女,小时候梦魇魂惊,还带过来给老夫瞧过,她脖子上那块安魂玉,就是出自老夫之手。”
“原来是那个小丫头。”谨清恍然大悟,然后想到什么,惊讶地说,“那她和辰安岂不是……”
话说了一半又止住,师徒二人心照不宣地打着哑谜。
旁边偷听的常云观弟子抓耳挠腮。
她和辰安是什么关系你们倒是说啊!
“不止,这二人,缘分深厚,幼时他们命理还都不明晰,我也只瞧出古怪,如今越来越清晰,命理虽复杂了些,但总归是往好的地方发展,且等着,说不定……”
两位卜卦方面的大师又相视一眼,动作同步地捋着白胡子,目光慈爱。
众弟子:最烦他们这种话只说一半的世外高人了!
窗口负责放饭的弟子是章越,袁炀在一旁打下手帮忙,排到他们的时候,章越不停地朝旁边的袁炀使眼色。
章越:是不是?是不是那天晚上我们看到的那个女生?
袁炀也在飞眼色:错不了,他还拉人家的手,除了那晚那个女生,你见过他对哪个女生这么亲近?
章越:出息了,都把人带到观里来了,难怪师爷这么欢喜。
正常情况下道观的早饭会很简单,一碗粥一个馒头一点小菜,但今天刚好新物资送到,斋堂就给大家都改善下伙食。
除了粥和馒头,还做了面食,炒的小菜就有五六样,香辣鸡丝、青椒炒肉、肉末豆角、西红柿鸡蛋等。
如果只有一两样还好些,不用怎么选,但菜色一多,简舒殊的选择困难症就犯了。
轮到她的时候,她站在窗口看了一会儿都不知道选什么,虽然大家都没催,但她自己却觉得占了大家时间,不免觉得不好意思,越着急越不知道点什么。
她下意识抬头看向身后的男人,像是在求助。
萧离危个头很高,一米□□的身高在人群中都是极为突出的,简舒殊一米六八,站在他身前,也矮了大半个头。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但那双水润含情的桃花眼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萧离危只对视了几秒就平静地移开视线,随后看向一脸揶揄的章越,不假思索地说:“给加她一两面,一勺肉末豆角,一个煎蛋,小鸡腿,不要葱花香菜,味道淡些,就这些。”
章越一边手稳稳地加料,一边暗暗心惊,这才多久就有男友的自觉了,不仅人家看一眼就知道什么意思,连人家吃什么吃多少不吃什么都了解得这么详细。
同样觉得惊讶得还有简舒殊,可以说,这样一份早餐,完全符合她的喜好,是她会喜欢的。
她虽然不挑食,但确实有偏好和不那么喜欢的食物,比如葱花香菜这些味道重的,口味也比较清淡。
“一两面,够吃吗?”
袁炀加面前忍不住问道。
一两面他两口就能吃完。
简舒殊连连点头:“嗯,够了,谢谢。”
萧离危看着她头顶,不知想到什么,自然而然地说:“能吃完就不错了。”
简舒殊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有种被批评浪费食物的羞耻。
章越捞好面条将汤碗从窗口递出来,简舒殊刚想伸手去接,身后伸来一只大手隔开她的手,握住滚烫的碗壁放到一边。
“先过去坐好,我来。”
萧离危说完也不等她反应,将人拉去一边站着,自己站在窗口前,然后快速要了三份不一样的早餐。
他自己的,师爷的,还有师父的,皆是按个人的喜好习惯点的。
最后用了托盘,将四份早餐一并端起,简舒殊没自己离开,而是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像个听话的小尾巴。
“之前老萧还觉得这小子太不会来事,担心他以后会讨不到老婆,我看这不是挺会照顾人的么?”
谨清乐呵呵地感慨。
玄一笑着摇摇头:“未必,只不过因人而异罢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萧离危和简舒殊已经走过来了,遂止了声。
四人相对而坐,简舒殊和萧离危肩并肩,对面就是两位师父。
周围也全是观里的弟子,前后左右都悄悄挪动位置,背影挺像,耳朵竖起。
明明位置挺多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都喜欢挤一起,大概这也是常云观的传统吧——大家都挺和谐友爱的,吃个早饭都要两个人坐一张椅子……
简舒殊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低下头慢吞吞挑着面条吃了一口,她眼睛瞬间亮了亮。
她不是没吃过好吃的面食,连宫宴都去过几次,只是这看似普通的清汤面却有着不寻常的味道,面汤清淡,但面条劲道且鲜美,比起烹饪时的调味之物,这里好像在制作面条时就下足了功夫,纯手工的面条,定然有自己的秘方。
“如何?老夫没骗你吧?老夫这小徒孙手艺可以吧?”
玄一坐在她对面,自然看出了她的意外和惊喜,并沾沾自喜地说道。
简舒殊含蓄地点头,然后好奇地问:“确实,跟我以往吃的不同,不知道这面条是怎么做出来的?”
玄一闻言笑了起来,示意她看向一旁食不言的萧离危:“这老夫可不懂,你想知道,问他。”
简舒殊惊讶地瞪大眼睛。
他?世子?
道长说的那个做饭好吃的小徒孙不会就是?
来自她不难以置信的质疑,萧离危余光看见了,但并未作何解释。
以后她会知道的。
……
简舒殊很喜欢常云观,这里的景、物、人都喜欢,在玄一道长的盛情邀请下,她选择在观中暂住几日。
道观有给香客留宿准备的客房,女客堂和道观女弟子在一处院子,某种程度而言,常云观在游客居住安全感这方便考虑得很到位。
这个传统也是从建观初始就有的,只是现在常云观逐渐不被世人所知,客室也不知多久没再有人入住。
负责接引她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俗家名叫沈钰莹,是常云观最小辈里的大师姐,萧离危的大师侄,今年上高二,住校,平时很少回观里,这次是时隔两个月才趁着周末回来住几天,明天就又要回校了。
小姑娘一蹦一跳地推开客房门进去,然后勤快地从床品存放处取出一床新的四件套,熟练地捣腾起来,显然不是第一回做这些杂事。
小姑娘性格活泼,十分健谈,这一路短暂的相处,简舒殊已经听她把学校从学习到生活上的趣事都聊了一遍。
比如沈钰莹在学校被人知道她从小住在道观是个道士之后,一直追问她会不会画符做法。
还有小男生问她道士可不可以谈恋爱结婚,然后花样百出追求她,她觉得那些小男生幼稚又冒犯。
更有人故意逗她,叫她小道姑,还扮鬼吓她,被她一拳打肿脸,事后对方因为觉得被一个女生打哭太丢脸,而不敢告诉老师家长。
人们总是对自己不了解的领域充满好奇,有着稀奇古怪离谱的猜测,有时候还拿别人的信仰来取笑玩乐。
沈钰莹和大部分常云观弟子差不多,她也是被她师父捡回来的弃婴,准确的说,是被重男轻女的家庭抛弃的女孩,她上山的时候已经基本记事,但她从不抱怨命运对她不公,积极乐观地生活,显然也和常云观温情有爱的氛围有关,才有了她现在这样活泼乐观的性格。
她喜欢常云观的一众师叔师伯师爷和师兄弟姐妹,在她心里,常云观就是她的家,师门的大家就是她的家人。
所以若有人好奇她道士的身份,她会很骄傲地挺胸让人打量,可若是有人用此侮辱她,拿她师门和身份开些冒犯的玩笑,她也会毫不留情地胖揍对方。
简舒殊原本在想,萧离危也是常云观的弟子,据说从小就来这里了,所以他又是为何上山的?
沈钰莹铺好床,回身朝简舒殊高兴地说:“小师婶,床铺好了,你之后就住这间,我跟师妹们住在东侧,有什么事你跟我们说一声就好了。”
“还有你放心,虽然观里留宿的香客不多,但这些床品我们每半个月都会拿出来清洗晾晒的,绝对干干净香喷喷的!”沈钰莹举手,一本正经地发誓。
简舒殊闻言回神,心不在焉地点头:“啊好,我知道了……”
甚至没听到沈钰莹喊她什么。
沈钰莹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从口袋里拿出来看,然后惊讶道,“咦?师叔他们要在校场比武!小师婶,咱们也去看吧!辰安师叔也在,师叔耍枪可帅了!千万别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说着,沈钰莹已经不由分说地拉起状态之外的简舒殊出门,往后院弟子演武试炼的校场而去。
校场本是不对外开放,用以弟子每日做功课的地方,但沈钰莹拉着简舒殊一路畅通无阻,根本不介意她是个外人。
“等等钰莹,我还是不去了吧……”
简舒殊有些不好意思。
“别啊,辰安师叔轻易不跟人比试的,他亲自动手只有两种情况,一种就是心情好的时候,另一种是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无论哪种都挺少见的,所以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几次师叔跟人比武,小师婶,你就去吧,相信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他有多厉害,简舒殊自然知道。
简舒殊犹豫了一下,想到什么,渐渐有些意动。
“去嘛去嘛,小师婶?你不想看到辰安师叔跟人比武的样子吗?”
沈钰莹还在劝,抱着她的手臂晃啊晃。
简舒殊扛不住她的撒娇,无奈地点头,然后尴尬地纠正她的称呼:“你别这么叫我……”
她才发现这小姑娘对她的称呼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变了。
沈钰莹吐了吐舌头,调皮地说:“嘻嘻,被发现了,那以后我叫你舒殊姐姐可以吗?。”
“嗯,你想怎么喊都行。”
“那小师婶?”沈钰莹探出试探的脑袋。
简舒殊板着脸将脑袋按回去:“这个除外。”
沈钰莹笑着拉着她胳膊继续往后山走。
反正,改口也只是早晚的事情,对吧?
毕竟小师婶都没拒绝去看小师叔比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