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明剑宗

半明半暗的光影中,虞思身体明显僵了一瞬,才抬起头,对上季棠的目光。

但也只是对上一瞬,便下意识的躲闪开来:“我,我之前探查过你的经脉……”

“我阿娘是灵医师,因此很小的时候就教过我如何让以灵气进入他人身体,探查经脉……”虞思支支吾吾的道,“之前入门测试,攀阶的时候,你,你昏迷了两天,一直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我当时很担心,所以,所以趁着你昏迷的时候,偷偷探查过你的身体。”

“结果,结果发现......”虞思低下头,不敢看季棠。

但是后面的话不用她说,季棠也知晓了。

一探查灵脉,她体内灵根碎裂的情况定然瞒不住。

“所以,为什么帮我?”季棠再一次发问。

“因为,因为......”

虞思绞着手指,慢吞吞的抬起头来,眼中仍旧是那怯生生的神色,却莫名存着几分坚定:“之前在裴州往连州的山道上,是李姑娘你帮了我吧......”

她抬起手,比划了一下,“就是,我被山匪围住的时候......”

听到这话,季棠不由得愣住。

她当时正好路过,听见山路上有人呼救,又听见山匪的声音,立刻便想到了在裴州城时被毫无还手之力的自己,因此心头一软,偷偷过去查看,躲在暗处用石子吓跑了那些山匪。

但这件事她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只是路途之上小小的一道意外,更没想到后来还会再碰见虞思,两人还都进入明剑宗,成了同门,甚至舍友。

更没想到虞思竟能猜出那次是她所为。

“我,我就知道!”看到季棠微愣的神色,虞思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果然是你,季姑娘!”

少女神色认真道:“我阿娘从小就跟我说,做人要知恩图报。而且你总是出手帮我,不止一次了......肯定是个好人!”

“千罗阶上你那么努力,拼着性命也要通过入门测试,我想,你一定有必须通过的理由。”

“虽然不知道这理由是什么,但是如果能帮上你,那,那就好了。”她轻轻的说。

这番话听得季棠沉默,久久没有出声。

虞思小心的观察着她神色,见季棠并没有因此而放松,忙道:“你,你不要担心,李姑娘,我嘴巴很严,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的。”

她举起手,赌誓般道:“若我将你灵根的事情讲给旁人听,就,就叫我万般苦楚皆加诸己身,不死不灭永受罪难!”

这番话说得认真而坚定,季棠头一次在虞思向来怯生生的眸子里看到这种坚定。

“我没有那个意思!”

季棠忙打断虞思,走到她面前,沉默了片刻,郑重道:“谢谢你,虞思。”

“你没有生气!”

听到这话,虞思的神情一下子高兴起来,抓住季棠的双手捂在掌心,“李,李姑娘,你没有因为这件事生我的气,真是太好了!”

·

两人将中午没吃完的药粥热了一下,填了肚子,便回去各自的房间。

季棠将白日里李苍明送来的白玉牌拿出来,仔细的研究查看。

李苍明说这白玉牌落过悬命灯后,只需滴血便可以激活。但是在虞思面前季棠不敢轻易操作——甚至她原本打算将这白玉牌搁置。

她的悬命灯上显示的名字便是季棠,万一这白玉牌激活也会显示名字,那可不妙。

还是虞思当着她的面儿,滴血激活了自己的玉牌,什么异状都没有发生,她回到房间后,才尝试着滴血将自己的玉牌也激活。

玉牌激活,立刻便有一缕灵气钻入季棠的识海,与她的灵识相连。

季棠只觉得头脑一清,灵台顿明,灵识仿佛被送入一片汪洋的大海。

无数的信息出现在玉牌——或者说她的识海之中。

一条一条,分门别类,清晰明了。甚至只要心念一动,便可以解读某条信息的详细内容。

季棠大致浏览了一下玉牌中的信息。

正如李苍明所说,宗门内日常生活的一些相关事情,都可以在玉牌上了解到。

诸如淞云坪授课的开放时间,课程的排布信息,藏书阁每层书籍的类目,外门弟子禁止擅入的区域,甚至膳堂食物的价格......条条明晰,一应俱全。

在明剑宗,弟子日常生活并不花费在外九州所使用的金铢,而是一种存储于玉牌中计算的“玉铢”。

玉铢可以通过接取事务堂每旬发布的任务来获得,难度不同的任务可得的玉铢也不相同。

而这些玉铢便于他们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不论是去藏书阁借阅宗门典籍,去膳堂用餐,又或者是从其他弟子手中交换自己需要的东西。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玉铢”便是明剑宗的“金铢”。

除了用作日常生活,这玉铢还有另外一个作用——就是报名参加宗门大比。

按照明剑宗的规则,每年在宗门大比中获得前五十的弟子,可以进入内门,成为内门弟子。

而这宗门大比,需要消耗整整一千颗玉铢才可以报名。

季棠检查了一下,她的玉牌里面初始存了十玉铢,似乎是每位新入门弟子拿到玉简时里面便有的。

为了让他们在尚没有开始从事务堂接取任务的初始时期应急。

一千玉铢......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季棠正思索着,忽然清脆的“啪咔”一声,床边的窗扇被风由外向内吹开。

夹着丝丝潮凉之意的气流钻进房间中来,还有些许青木草屑的气息,将季棠额前碎发吹得乱舞。

季棠微愣了一下,半直起身子,挪到窗边。

夜色里的风正卷着灌木草丛,发出“呜呜”的声响。头顶乌云遮月,一片无光,似是风雨将来的压颓之势。

像极了青桑山上那一夜,出事前的征兆。

·

与此同时,昆罗顶上。

天色沉沉,乌云滚压,正如此刻昆罗殿中低沉凝滞的气氛。

今日的昆罗殿中并不空旷,殿中五张玄石铸造的座椅上都坐了人。掌门于途居于最中间的首座,神色在微昏的光线中有些发沉。

“我已往后山,拜问过剑尊,后山之阵并无异动。”

于途指腹摩挲着玄石铸造的石椅,沉吟片刻,抬头看坐在自己左下首位,一身月紫色裙衫,面容柔美的女子:“叶师妹,药堂那边的结果如何?”

“那个叫唐曼银的外门弟子我亲自给她看了,确实像是虚鬼影所渡的煞气。所幸煞气入体不多,只在表层,我已帮她清除,并无大碍。”

药堂堂主叶妙妗不徐不疾道,“至于今日去了百问川的其他弟子,雅珺已经以灵气入体之法检查完他们的灵脉,悉数如常,并无异样之处。”

她的话音刚落下,便有折扇合拢的清脆声音响起。

在她斜对面位置,一身云青色衣衫,长发不束,姿态随意,容貌雌雄莫辨的美人手中把玩着坠有青玉的折扇,正笑吟吟的开口道:

“叶堂主,你那个小徒弟,跳起来打我膝盖的高度,你确定她不会出错?”

“要我看啊,就该把此次入门的这些弟子全部抓起来,挨个儿扔进水月牢审讯一番,该招的就全招了。”

“呵。”叶妙妗冷笑一声,“既然如此,这恶人便由术堂来做可好?毕竟一百多年了,百问川上落悬命灯,从未出过意外,唯独今年——在谁手上出的事情,也要谁来解决。你说是吧,云水清?”

“那雍州唐家的,连州许家的,还有太行州的,可别忘了审。”

此次外门招进来的十二名弟子,有出身寻常,亦有出身世家。

以灵气入体之法一一探查他们经脉,已是僭越,如若无凭无据,对新入门的弟子施刑,不仅招来世家不满,更会让整个九州对明剑宗望而却步。

毕竟九州共有三宗,拜入哪一宗不是拜。

云水清微微抿唇,手中折扇调转,没能作答。

恰在此时,于途再度出声。

这次指向坐在叶妙妗下位,衣容规整,额上束着一圈二指宽护带的青年:“崔师弟,器堂入百问川中查看,结果如何?”

“回掌门师兄。”器堂堂主崔元烨站起身来,对着于途的方向微微行礼,“我堂中弟子以灵御器,将百问川底尽数搜寻了一遭,并未寻到云师兄那位弟子所说的‘黑手’‘虚影’之类事物。”

这话让术堂堂主云水清面上的表情微变。

“彭婉不会说谎。”他道。

“云师兄,我并非此般意思。”崔元烨摇头道,“百问川中出现的虚鬼影,众多弟子亲眼所见,甚至还有一名弟子因此受伤,定然属实。”

“然而掌门师兄拜问剑尊,后山阵法并无异动,说明并非来自宗门之内,不知其来处;众人皆看见那虚鬼影,事发后器堂立刻前去探查,却再不寻其踪迹,不其知去处。”

“在明剑宗内,不知来处,不知去处之物,几未曾有。”

他的一番话讲述完毕,在座几人都微微坐直了身子。

身为三宗之首,九州最大宗门,明剑宗并非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而这虚鬼影出现得蹊跷,消失的也蹊跷——

这般情形,与一百七十年前那次,绝鬼现世之灾的前兆有所相似。

万年以前,九州灵气充沛,就连天地间自生的鬼魂与怨气,也可在吞噬灵气之后修出灵智。

那时的九州万鬼遮日,人鬼共处一世,不辨昼夜,日日皆要遭受鬼怨之气所带来的痛苦和磨难。

直到三宗之祖出现,分别将天地间万鬼封入九州三处大阵之中,各自开宗立派,镇守大阵,这痛苦不堪的时代才得以终结,九州初现晴日。

三宗世代护守封鬼之阵,九州万年安宁,从无意外。

直到......一百七十年前。

歧元山上有虚鬼影现世。

紧随而来的便是歧山大阵破损,歧元山上千弟子折损,精锐尽亡,数百只被封于阵中的恶怨之鬼奔逃蹿入九州。

三宗付出了极惨痛的代价,才将这些出逃的恶怨之鬼悉数斩杀拔出。

歧元山更是休养生息百年,才慢慢恢复元气。

明剑宗掌门于途神色凝重,看向一直坐在自己右手下侧,从始至终闭目养神,未曾参与言语的老者。

“楚老,您觉得呢?”

“天降流火,位在北东,三鬼将出,九州大乱。”

老者须发皆白,着一身月白色长袍,看起来慈肃宁穆。

他缓缓睁眼,眼眸清如一把开锋的利剑:“我早就说过了,于掌门。”

“居安思危,未雨绸缪;如若放任,灾祸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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