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榻上,女子温和着脸浅浅靠在上边,手心捏着珠串子,眉目温柔:“能让阿演瞧上的姑娘想来是万里挑一的好,只不过是燕国的公主,这层身份在这儿有些难办。”
文和莞尔笑着,语调娇俏:“若是换做旁人的确是难办的紧,但若是太子哥哥,想来他定是有的法子。”
殷贵妃揉了揉眉心,带着些倦意:“如若只是燕国公主便算数,她还是陛下未册封的妃子,你若不提,本宫还想不起她的存在,现下想起来倒是有些棘手。”
若是皇帝也想起她的存在,万一相中她,岂不是要演变成父子相争?这哪里得了。
文和讪讪笑了一声,也想到了这一层的关系,但很快她又正了神色:“民间那些话本子,不也是这般写,一位王公贵族的公子与出生贫寒的丫头相恋,再遭受族人的反对,但她二人毅然决然携手相伴克服这些阻碍、跨过这些个荆棘,而后成为百姓口中人人相传一堆美鸳……哎呦!”
殷贵妃不轻不重的敲了下她的额头,略带责备道:“这些俗套的话本你还是少看一些,不是早让人给你扔了么,你又从哪里来的?”
“母妃,儿臣随便说说的,你莫要当真,都是先前遭你收回的那些里看来的,儿臣不说便是了。”文和慌忙道,见殷贵妃还要说些什么,登时插话:“儿臣想起来了,慕生还在外候着,大理寺少卿事务繁忙,可不能因我迟了去,晚些时候女儿再来,儿臣告退!”
她快速离去,而殷贵妃只是轻叹了声,手心的珠串子转的飞快,那佛珠串子握的久,变得圆润光滑,在她柔嫩光滑的指尖来回滑动。
“让慕含再去劝劝。”她道。
身侧的李嬷嬷立刻应声:“奴婢明白了。”
华清宫外,文和乖巧站着,左顾右盼着什么,等李嬷嬷出来后,她这才疾步上前,将李嬷嬷拉到角落,交代道:“嬷嬷,七皇弟何时去冷宫你知会我声,我好跟着去。”
李嬷嬷问:“殿下何不亲自与七皇子殿下说呢?”
文和努努嘴,有些不快:“本宫要去慕生那块儿温书,没得机会碰上七弟,今儿没见上太子哥哥,改日若是与七弟一同去,父皇便只会怪罪我二人,也用不着我一个人顶着骂。”
“老奴明白,届时会替您问问七殿下的。”
文和这才安心:“本宫等你消息!”
得了准信,她心里略微有了底,想着慕生还在东门等着自己,便没有再逗留,催促着宫人走的快些。
李嬷嬷收回眼,手心隐约冒出些虚汗。
冬时白日总要短的出奇,到了某个时辰,这宫里便静了下来,特别是偏僻的地方,登时荒无人烟。
李姝茵翻了个身,后背实在湿黏,难受的她睡意消散,昏沉沉的从榻上坐起,一阵凉风从她露出的后背钻了进来,狠狠打了个寒颤,鼻尖泛起痒意:“阿嚏!”
“公主,你醒了?”
这厢林嬷嬷听到动静,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嬷嬷……”
陌生沙哑的声音惊的她捂上唇。
她这是遭人割了喉么?为何声音如此沙哑,如老鸹啼叫般难听!虽说还能出声,可喉间便随即泛起狠辣的疼痛。
林嬷嬷见她被褥掉了下去,又忙不迭替她拎起来,边唠叨:“公主啊,您可不要再受凉了,这一趟下来可真是将奴婢着急坏了,若不是得了太医来瞧,奴婢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头依旧在隐隐作疼,发热那会儿的事也记得糊涂,她努力回想,只想起了一些。
寒日大雪,她衣衫不整只着了件单衣便入了隔壁院子,且硬是拽着宋子文不放,而后便昏睡了过去。
“太医?”李姝茵揉了柔酸疼的胳膊,“我昨日可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儿?”
林嬷嬷舀起一勺药汁递到李姝茵的唇畔,苦笑:“哎呦,老奴的宝贝公主儿,您可是睡了一整日了,那都是前日的事儿了!”
李姝茵看着那浓稠的药汁,下意识想要躲开,又想着这里要弄到风寒药定不容易,便想着苦熬着咽下,只是这嘴碰上药勺便控制不住的干呕。
“您可要喝点儿下去,是隔壁冷宫那位贵人寻的太医来的,太医见着他可是恭敬的紧,想来他的身份十分尊贵。”
“嬷嬷,苦!”
李姝茵苦着脸后退。
真不是她矫情,只是这药喝着就想吐,是她不能控制的想法。
林嬷嬷道:“公主喝了奴婢便拿蜜饯给你。”
李姝茵原被苦药摧残昏暗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从生无可恋变成了兴致勃勃,“哪来的蜜饯呀?”
昭日宫物资匮乏,蜜饯这类甜食更是没有。
“昨日有小太监送来的,奴婢试过没有问题。”林嬷嬷拿出油纸裹着的蜜饯放在她的眼前,又端起药碗,舀了勺与她:“趁着还是烫的,公主快些喝。”
李姝茵接过药碗,又将勺子拿了出来,端起碗一口气喝了精光。
与其慢慢的煎熬着喝下去,不如直截了当一口闷,省着那药汁一遍遍拷打她的舌苔。
“嬷嬷,喝完了!”她动作迅速的将见底了的碗翻转过去给林嬷嬷瞧,口中蔓延的苦味儿让她难以呼吸,只要微微一张嘴便觉得那味道勒住脖颈,活活要将她臭死。
林嬷嬷拿出蜜饯眼疾手快的塞进她的嘴里。
登时甜蜜蜜的味道在口腔中泛起,瞬间掩盖了原先的苦药味儿,侵占着她的味蕾,甜腻的味道让人爱不释口。
“公主,只能吃一颗,免得害了牙。”
林嬷嬷看出了她的意图,拒绝的十分迅速。
李姝茵失落的垂眸,闷闷不乐的耷拉着脑袋。
林嬷嬷没了法子,她最见不到李姝茵不快,只得又拿出了颗放在她唇边:“公主吃了这颗,便躺下歇息着。”
李姝茵乖巧的吞下蜜饯,闻言却摇摇头:“嬷嬷,前日我稀里糊涂去了冷宫,想必是冒犯着了子文兄,得要去致歉才是。”
林嬷嬷蹙眉:“公主,奴婢觉得您还是不要与他接触的才是。”
李姝茵不理会她的话,只道:“嬷嬷可有热水,我想沐浴。”
林嬷嬷又道:“公主,那日冷宫又有好些人在,奴婢看了仔细,那两人身着官袍,一瞧便不是普通的官职,却对他毕恭毕敬,想来他来冷宫前当……”
“嬷嬷,我想先沐浴。”
她打断林嬷嬷的话。
林嬷嬷叹气,只好听她的话去取热水来。
李姝茵纠结着该如何面对宋子文。
是先致歉,还是先问询他可有受到惊吓。她那时实在是狼狈,怕是吓得他不轻。
“唉,真是昏了头,做事不经脑子。”她无奈的轻叩额角。
保不齐人家这会儿不想见她呢。
说的倒也是,落了个不好的印象,这会儿进去,那会儿人家就将她赶了出去。
“造孽,造孽!”
她连叹,忍不住揉着脸颊两侧的软肉,心里头不断嘀咕。
简单的沐浴后,她又挑了件素净的衣裳,正推门而出,碰巧撞上了在大门外与嬷嬷交谈之人。
开门的动静吸引了二人的注意,随后那少年缓缓转过身。
宋慕含笑着,顺势进了院子:“姝茵,你觉得如何?怎么着了风寒也不告知我,我好让人为你送药来啊。”
李姝茵站在朱红色的木门之下,映的她肌肤格外白嫩,只是那略为苍白的面上还带着淡淡的病气,只叫宋慕含心下一紧,将其他的抛之脑后,大步走到她跟前,作势便要解下他身上的披风。
亏得李姝茵眼疾手快的按住他的手,眉眼弯弯:“没事儿,睡了一觉现下好多了呢。”
宋慕含心疼的看着她,自然知道她在这样的地方生病会有多难受,且她瞧着如此单薄,像是一阵风能将她吹走。
他凑近了几分:“可是因为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下了雪着了寒。”李姝茵淡淡道:“不过现下好了。”
宋慕含却没放下心,“你面色如纸,哪是好了的样子,不行,待会儿本宫便命他们给你送些补品来儿,这病除了,还有后续要维持着好,否则落下病根,便难办了。”
李姝茵清楚宋慕含的性子,她若是不应下,他便不会罢休。
“那多便谢七皇子殿下。”
宋慕含微微蹙眉,眼底露出一抹委屈之意:“你与我之间谈何言谢?本就是朋友,朋友便是互帮互助才得。”
“嗯……谢谢。”她轰然一笑,“若是来日我飞黄腾达,一定报答你!”
宋慕含抱臂,别有深意:“本宫才不缺你的报答!”
李姝茵登时警戒起来:“难不成你要我的性命?这可不行!我可惜命了呢,好不容易活到现下。”
宋慕含失笑:“本宫要你性命作何,那些都不是你想的,现下好好养着身子,对了那日同你讲的画作,准备的怎么样了?”
思及至此,李姝茵又想起自己此趟出来的目的,极简的说道:“目前还不知道,晚些便清楚了,不过……我还有要事,改日再与你详谈?”
见她一副着急忙慌的模样,宋慕含也不敢再阻挠,却还是交代着:“届时让人送来的补品你可要好好收着。”
李姝茵脆生生回应:“好的!”
宋慕含还想说些什么,她便跑的没了身影,他忍不住高声呼道:“小心身子,跑慢些。”
顺着窗棂看去,半遮半掩间少年托腮假寐,红衣少女鬼祟的靠近,又在他跟前一丈的距离停下。
文和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压低了声音唤道:“皇兄?”
少年如鸦的睫翼微微煽动,随后露出他如墨的瞳眸。
文和登时欢喜:“皇兄,你过的怎么样?”
宋演诧异,遂问道:“你怎么进来了?”
文和嘟囔着唇:“你都不关心我今日过的的好不好,竟然一来便是疑惑着我。”
“七弟带你来的?”
文和知道他木头脑袋说不出好话,自然不与他计较,点头道:“我与七弟一同来,若是父皇责怪下来,也有他同我一起担着!”
宋演挑眉,却不见她的身后有宋慕含的身影。
文和明白他的意思,便道:“七弟说是有位朋友在这里,先去见见那位朋友,而后再过来。”
朋友?
这块儿实在偏僻,除去冷宫便只有昭日宫的存在,他这朋友是从哪儿来的?难不成是李姝茵?
“皇兄,你怎么了?”
他想的出神,竟忘了文和在跟前。
作者有话要说:我接下来晚上九点更新,诸位觉得肿么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