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今天莅临.”戴立看着这群来者不善的大佬们,额头冒汗,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张汉卿不耐烦的打断了。
“我就说一句话。今天不放了阿洛,我派坦克推平你这儿。”张汉卿说完翘起二郎腿,“我说完了,各位请便。”
“我也认为如此草率的认定叶先生是地下组织成员,有些不妥。”
孙夫人是实打实的地下组织成员,但她的身份摆在那里,是校长的二姨姐,谁敢抓啊?
她一开口,其他人纷纷应和,把目光投向戴立这个最近把上海滩弄得怨声载道的混蛋特务头子,一副要生吃了他的样子。
这些人里究竟有几个是真心实意来救叶洛,戴立估不准。
但他知道,若是有机会恶心自己,或者落井下石,他们一定都很乐意。
这就是情报处现在的处境——
若非校长力保,他们走出门都可能被黑枪打死。
毕竟动了太多人的蛋糕。
“此事.还没定论。”戴立只能先用官方套话撑一撑。
“没定论你把人抓到这儿拷问?”张汉卿皱眉,语气更加冲了。
戴立苦不堪言。
他难道说这批文是校长亲自拟定的吗?
凡是涉及到地下组织,校长便如惊弓之鸟,宁可错杀一千,不愿放过一个。
但批捕叶洛这种事,黑锅肯定得戴立来背。
这也是校长力捧戴立的原因。
他就这个作用。
“张司令,我们情报处并未拷问二少爷.”戴立知道这会儿只会越描越黑,但他没其他的好办法,只能死撑。
撑到校长的电话过来。
陈恭澍已经偷偷跑去发电报了。
“夫人,我是等不了了,你知道的,我还赶着去北平呢。”张汉卿作势就要站起来,他身后的几名租界总领事也纷纷起立。
“叶和我们还有许多生意没谈,每一分钟时间的浪费,都意味着大把的大洋在离我们远去,戴处长,你和你的情报处能负担这个责任吗?”
洋人最擅长用威势压人。
在洋人第一等的这个年代,别说戴立这小小的情报处处长,就算是宋子文这种级别的官员,也不敢和租界总领事闹矛盾。
谁让国家不如人家的强大呢?
而且亲美亲英是校长亲自定下的方针。
“这”
电话怎么还不来呢。
戴立急得不行,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
不就是抓一次叶洛,灭一灭他的威风吗?
怎么比抓了高层官员还要麻烦?
这一年在上海滩,情报处无往而不利,偏偏每次撞上叶洛和叶家,就处处碰壁,讨不到好。
“戴处长!有您的急电。”陈恭澍火急火燎,捧着电话跑来。
众人看过去,张汉卿眉头也更皱了。
他来之前就知道批文是校长亲自写的。
但他坚信叶洛不是地下组织成员,原因很简单,身边这位孙夫人已经否决了这个可能。
这么一来,捞人就容易了。
可看样子,变故还是出现了。
“快送过来。”戴立嘴角微微上扬,还好赶上了。
他从陈恭澍手里接过听筒,对着众人致歉:“各位抱歉,我先接个电话。”
“党座!您好!是,我是戴立。请指示!”
他故意把声音喊得很大,让他们都听到。
校长的来电,偏偏在这个时候,孙夫人也感觉到情况不妙了。
“是是.什么?”
戴立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几度,嘴角的笑容也凝固了。
“没没没,党座的指示我自然会全力遵守!请您继续说”
“好,好,我明白了,这就去办,您放心。再见!党座您保重!”
挂断电话后,戴立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张汉卿明白这波稳了,笑容满面:“戴处长,这是我义兄的电话吧?”
他和校长在改旗易帜后当众结为异姓兄弟,平时为表亲昵,都以义兄义弟对外相称。
“嗯,是党座的电话。”戴立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党座的态度会突然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变。
此前听说闸北黑猫舞厅内抓到七名地下组织成员,疑似和丁力、月朗两人有关,党座十分震怒,还亲自批文要他抓了叶洛询问清楚。
由此可见,事关地下组织,即便是叶洛的面子也不好使。
但现在,党座打来电话,严厉谴责戴立不按规章制度行事,冒然抓人,对上海滩商界、军政界、租界等地造成了十分恶劣的影响。
此事飞速传到金陵,惊动了不少金陵方面的高层,连宋子文、孔祥熙和陈果夫都出面为叶洛求情。
情报处莫名其妙就把自己架在了火上烤。
戴立心中不愤,但也明白了一件事。
他要重新估算叶洛在国内的影响力和能量了。
金陵国民政府,总统府办公室。
校长放下电话,长吁一口气,心中思索起此事的善后问题。
不久前戴立打来那个电话,他确实吓了一跳,担心叶洛真和地下组织有瓜葛。
毕竟在美国时,孙夫人特意拜访了叶洛,两人密谈的内容无从知晓,但之后孙夫人便冒着巨大危险跟着叶洛回国了。
不过前几天他在汤山炮校还见了叶洛,一番苦情演说,稳住了叶洛,让他不至于跑偏成第二个宋子文。
想起那次谈话内容,不觉得叶洛有何不妥之处。
他要真是地下组织的人,那很多事情逻辑都不通畅了。
而且地下组织派来卧底,也不会有人真敢爬到这么高的位置。
思前想后一番,校长觉得他不是的可能性更大。
批文让戴立批捕叶洛,只是以防万一,吓唬吓唬他,若真被戴立套出点东西,也是好事。
只是校长没曾想,就这么一件小事,居然惊动了如此多的势力。
不说上海滩那边的关系网,他们出面保叶洛,合情合理。
金陵这边,张之江等叶洛的一批老朋友就不必说了,刚收到消息,这群人便赶来总统府找他说情。
除此以外,宋子文和校长夫人也是第一批过来求情的人。
毕竟两人都欠了叶洛那么多钱,不来不合适。
但校长没想到还有那么多军政界高层也会过来。
最让他震惊的是,此前和叶洛并不对付的孔祥熙,还有一直和叶家毫无关联的陈果夫也来了。
再拖一拖,他怕阎锡山、冯玉祥那些军阀头子,还有在江城和他作对的汪某人也来掺和一脚。
这些人啊,根本不是想救叶洛,而是想借此把事情搞大,弄臭他蒋某人的名声!
大家都知道叶洛是你招来的人,你也出了很多政策来方便他做生意。
至少在外界看来,叶家和四大家族的关系匪浅。
这么一个财力十足的盟友,你说干就干,以后谁还敢和你做朋友啊。
趁着事情发酵前,他只得立即出面息事宁人,把黑锅推给戴立。
“这戴立办事怎么如此不靠谱?”校长怨气冲天。
他完全没想过事情起因是他反复横跳,既想拉拢叶洛,又担心他是对头的卧底,始终摇摆不定,导致手下人做不好事。
反正出了问题,党座肯定是要推给
金陵国民政府打赢了北边,如今和张汉卿南北分治,而张汉卿也在面子上归顺了金陵。
说起来,校长都可以自称一声“大总统”了,至少在很多人眼里,他的地位不亚于当年的袁世凯,更早的孙先生。
可实际上,金陵乱成一团。
他的话都传不出总统府。
国党内部派系林立,政府部门高层互相斗争,谁也不服谁。
再过几年,事变发生,他直接被迫下野。
这就是校长的处境。
为何如此好的一手牌,他能打得稀巴烂?
看看叶洛这件事,就能明白所有问题症结都出在校长的个人性格上。
多疑狡诈,自私自利,优柔寡断,革命之心不够坚定.
回到情报处大本营。
事情既然有了定论,张汉卿等人便告辞了。
孙夫人其实还想留一留,看能不能救下另外七人,但此时刚回国的她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最后只得作罢,先行离开。
人都散了,办公室里,陈恭澍忍不住问:“处长,这叶洛,到底是不是.”
“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戴立叹了口气,这次交锋,以他的完败告终,“就算他真是,你看这个上海滩,还有谁能动得了他?”
“要不我”陈恭澍眼神一冷,他的枪法很准,杀人也很快。
“万不得已,不用此下策。”戴立摇头,“而且你忘了?洋人,日寇,想杀他的人多了去了,你看谁成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