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斯莱斯幻影一路疾驰,前后有六辆福特V8开道,而且稍微对车牌熟悉一些的人都知道,这辆有着“8888”车牌号的超级豪车是二少爷叶洛的座驾,没人敢在路口阻拦。
此时已是傍晚,正值人流涌动的高峰期,上海火车站外的招工摊位挤满了人,都是想要从这找到一份安身立命工作的外来务工者。
“二少爷,前面的路口被淞沪警察厅的人封锁了。”施剑翘一脚刹车,看着被围得水泄不通的车站出入口,微微蹙眉,“这个时候怎么会封路?”
她正想下车查看情况,几名身穿制服,配备枪械的警员联合公共租界巡捕房的探员,正在大肆清理周边的摊位,很快这队人马便来到了叶洛的车队跟前。
咚咚咚——
为首的警员敲了敲驾驶座的窗户,示意施剑翘把车窗摇下来。
“喂,这里已经封路了,没看见吗?车上载着谁?不知道我们的警戒线不能随意越过吗?”
警员气势汹汹,满嘴的痞气,很符合叶洛对王虎治下淞沪警察厅的刻板印象。
金陵国民政府时期,不管是各地的警察厅还是警备司令部,内部俱是黑大于白,有些成员的成分甚至还不如巡捕房的华人探员。
“啧,还是个女人开车,怎么?晚上被开大车不过瘾,白天还要自己主动开开车?”
那警员见施剑翘不回话,黄腔立即甩了出来,就在他准备强行拉开车门时,一只粗壮的手掌猛地禁锢住他的脖子,将他生生从车窗旁给拖了过去。
不一会儿,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车窗边。
“二少爷,没事吧?”借助叶洛的势力荣升华人总探长的沈达探头过来问道。
施剑翘这才回头看他:“沈总探长,前面到底怎么回事,高峰期封路?二少爷正准备去火车站里面呢。”
“二少爷要去车站里面?”沈达弓着腰勉力看向后排,“现在火车站里可不太平,有一個外面流窜来的杀手劫持了人质,还开枪打死了好几个人,淞沪警察厅的饭桶们抓不住他,只能先驱散人群,把路封了。”
“杀手?”叶洛这才开口说话,“人质是谁?”
能让淞沪警察厅和巡捕房同时出手,叶洛顿时想到一个糟糕的可能。
沈达尴尬一笑,叹气道:“那杀手劫谁不好,偏偏劫了冯老板的独生女儿冯程程小姐!出事后,冯老板第一时间来到火车站,他发动了关系,黑白两道都得给面子。”
“那现在里面是什么情况?”叶洛问道。
“问题就出在这儿...”沈达欲言又止,叶洛便开了车门让他进后排说话。
“不久前冯老板气势汹汹的赶来,原本以他的身份地位,那名杀手也不可能不识好歹,非要带着冯程程小姐鱼死网破。谁知道冯老板一到火车站,才看见那杀手,对方便忽然暴躁起来,指着冯老板说他没有道义,自己再也不会相信他的任何话!”
沈达看了眼前排的施剑翘,没有继续说下去。
叶洛摆了摆手:“没事,沈探长你说吧,剑翘不是外人。”
“一番激烈争吵,我们才知道这个杀手原来是冯老板自己雇佣的!”沈达脸上露出一个精彩的表情,“冯老板嘱咐手下找杀手,希望他能在火车上绑架陈连山老板的独子陈翰林。没料到几次传话后,杀手的目标找错了,反而绑架了和陈连山一起坐火车回上海滩的冯程程小姐!”
“法租界陈氏纱布厂的那位老板?”叶洛对这个陈连山稍微有点印象。
“没错。这事情的根源其实还在法国总领事范尔迪先生身上。范尔迪先生和樊菊丽小姐结婚后,他想给樊家一份地产,便看中了陈氏纱布厂的那块地皮,但陈连山不想贱卖给洋人,这事便落在了冯老板的头上。”
对方是叶洛,沈达也就不再隐瞒什么,把前因后果都说了。
冯敬尧也想和霍天洪他们一样在公董局拥有实权,而他能傍的大腿只有范尔迪。
陈连山是典型的爱国华商,对洋人非常仇视,别说低价平价,就是高价也不愿意将纱布厂售卖给洋人!
他应该觉得同为华人,而且自己好歹在法租界商界也有名有姓,冯敬尧应该不敢明目张胆做什么。
可他还是高估了这批流氓大亨的人品。
冯敬尧想用他独子的命来换地皮,不可谓不狠。
搞笑的是这命令一层层传递出去,居然让职业杀手都搞错了目标,可见民国时期办事的效率极低,出差错才是常态。
“现在那杀手发现自己搞错了人,而且还劫持了大老板的女儿,如今不管冯老板说什么,他都绝对不可能轻易放人了。”叶洛笑了笑,“我猜猜,冯老板一定允诺了不少东西,但那杀手对他说的话,估计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确实...”沈达觉得叶洛这说法很有趣很古怪,但非常正确。
“剑翘,开车进去吧,看来这事我不出马,冯老板和你们都要搞不定了。”叶洛轻轻拍了拍施剑翘座椅的后背。
他都发话了,沈达自然不敢继续阻拦。
有沈达在车内,劳斯莱斯幻影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来到火车站内部。
此时车站内的所有闲杂人等都被彻底清空,明明是最热闹的时候,火车站却像鬼城般死寂无声。
一大群警员和探员忙得焦头烂额,而那名劫持了冯程程的杀手正单手卡住冯程程,在月台口孤身一人和数百人对峙。
若不是担心伤到冯程程,沈达早就让他们把杀手乱枪打死了。
死一个人质对沈达而言无所谓,但这样的事情一直处理不好,会让他在巡捕房的威望下降,要是再传到英国人的耳朵里,那他这个总探长甚至可能没得干。
可人质是冯程程,那就不一样了。
在冯敬尧眼里,在场所有人加起来都没冯程程重要。
“沈探长,请你务必要...二少爷,你怎么来了?!”冯敬尧在一群小弟的簇拥下迎面走来。
“冯老板,这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叶洛看向月台那边,对施剑翘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