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刁难

“与他何干?”晏明哲没好气地问。

梁宿宁眼睫轻垂,失落道:“民女曾允诺为殿下办事效劳,只怕他不会轻易放人的。”

浑厚的手掌攥着她的两条胳膊渐渐用力,晏明哲脸被气得涨红,紧紧盯了她好一阵,虽然有些不甘心,但终是重重“哼”了一声,拂袖离开。

他身后的蕊娘忙拎着衣裙追上去,只是在路过李嬷嬷之时,二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了一瞬,蕊娘眼神闪了闪,其中似含深意。

一转头却发现了不错眼看着她的梁宿宁,她神色一慌,马上变脸,对着梁宿宁眉毛一横,翻了个白眼扬长而去。

梁宿宁懒得跟她计较,只兀自纳罕,这李嬷嬷与蕊娘之间似有暗流涌动,难道她们彼此相识?

细看之下,这二人微抿的嘴唇,圆润的眼睛竟还有些相像。

只是李嬷嬷未施粉黛,待人更显亲善,而蕊娘浓妆艳抹,唇若丹霞,则尽显妖娆妩媚之态,脂粉掩盖之下倒将这相像的眉目冲淡几分。

手腕被人蓦地一拉,梁宿宁抬眼看去,原是晏明哲去而复返。

他鼻翼开合,吐息沉沉,怒目而视地不悦道:“你的名字?”

“黎宁。”

他匆匆回来问了这么句话后,便又匆匆走了。

梁宿宁本以为他不过头脑发热一时兴起,毕竟他已拥红颜在怀,那蕊娘丰腴饱满,身娇体软,比起寡淡瘦弱的自己不知平添多少韵味,任谁都不会选择后者。

原想着这晏明哲会顾及怀中美人,而不在意自己,谁知他荤素不忌,竟真的盘算着将她要了去。

但这也无妨,适才众人皆向云昌王行礼,却没有向蕊娘行礼,想必她还没名没分地跟在他身边,既如此这蕊娘定不会让晏明哲轻易收了旁人,平白分去自己的恩宠。

梁宿宁静静思忖着当前形式下,自己的胜算。这晏明哲若想让自己跟了她,绝非易事。不仅蕊娘会从中作梗,想必晏羲和也不会轻易答应,毕竟自己在他那里还有用处。

此番她只消等着晏明哲与晏羲和两虎相争了,若这两人之间,晏明哲有话语权,那她可以凭着晏明哲对她的喜欢,来拖延晏羲和让她以身犯险去做诱饵的时机。

若是晏羲和话语权更胜,她亦不必委身于晏明哲,是个摆脱他的好机会,不论哪种结果皆于她来说,利大于弊。

“黎姑娘就如此轻易将自己托付给云昌王了吗?”李嬷嬷蓦地出声劝阻,“云昌王喜怒无常,四处留情,实非良配。”

梁宿宁没否认,继而反问道:“李嬷嬷很了解云昌王吗?”

不知这李嬷嬷拦阻她与晏明哲之事,究竟是因为心善还是为了那个蕊娘?

梁宿宁虽有狐疑,却没有明说,只默默等着李嬷嬷开口,试图从她话间探查蛛丝马迹。

“云昌王是先帝的第十一子,如今年方三十有五。今日前来行宫,多半是作为东道主来为殿下摆酒设宴的。”

说到此处,李嬷嬷顿了顿,望向梁宿宁,话间藏着些许暗示:“待殿下事成回宫后,云昌王必不会再来,他亦不缺女子相伴。”

李嬷嬷的言外之意是晏明哲不会将她放在眼里,不过是趁着来行宫的间隙里图她个新鲜,等他走了便会将她抛之脑后。

说来说去,李嬷嬷还是百般阻挠,梁宿宁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少女怀春般含笑道:“能与云昌王在行宫里共度几个朝夕,于我而言,已是奢望。”

话音刚落,果然瞥见了李嬷嬷铁青的脸色。

梁宿宁微微偏头:“嬷嬷一直都在行宫做事吗?”

李嬷嬷僵硬地扯扯嘴角:“我从前是宫中侍奉公主的,因御前失仪,才被遣到京郊的行宫里,掌管随从做事。”

“原来如此。”梁宿宁点点头。

宫里出来的人?

那想必对这八年来的前朝后宫之事,了解颇多。

晚间,疏疏落落的星子点缀在夜色间,泛起琳琅微光。只是这点星光在行宫的华灯摇曳闪烁之下,显得微不足道。

今日云昌王设宴款待三皇子,行宫中一派灯火通明,恍如白昼,廊前传来余音袅袅的丝竹之声,宛转悠扬,不绝如缕。

黎宇在白日里喝过药休息后醒转过来,已是大病初愈。他没住过这样好的房间,醒来后便瞪大眼睛,四处瞧瞧看看,到底是孩子心性,对一切都兴奋又好奇。

现下行宫里又这样热闹,他更是吵着闹着要去厢房外面玩。刘母拿他没办法,但也觉得他病了这么些天,出去透透气也是好的。

一家子在廊前的雕栏处静坐,隔着几道石壁聆听乐声。黎宇是个闲不住的,在高高挂起的锦纹玲珑绢灯下跑跑跳跳,闲不下来半刻。

刘母看着自家孩子无忧无虑的样子,带着笑意理了理手中针线,打算做点绣品换些银钱,为以后的日子早做打算。

她们氛围轻松,其乐融融,梁宿宁安逸顺心了不少,拿起了她拾回来的律文,正打算好好瞧瞧,便见黎宇闪着新奇的目光,朝她这处跑来。

“姐姐,这是什么?”

梁宿宁举起手中的律文笑了笑:“这是纸呀,小宇是不是没有见过?”

黎宇重重点点头,只一个劲儿地看,乖巧地揣着手没有乱碰,似是很担心自己毛手毛脚会碰坏了。

梁宿宁眉眼弯弯,本欲拉过他的小手,带他感受下宣纸的细腻触感。低头间却突然发现不远处,直廊拐角的檐柱下有团黑影。

那黑影在柱身的影子下被遮藏了个七七八八,但梁宿宁前世身处冷宫之时,被这样监视的次数屡见不鲜,早已耳聪目明,能够轻易分辨是否处于旁人的监视之下。

她垂眼捻起一页纸,两角对齐,信手翻折,一朵牵牛花便在她手中悄然绽放。黎宇在一旁看着,眼睛不由亮了起来,拍手叫好:“姐姐好厉害!”

梁宿宁捏了把他的小脸,嫣然一笑:“我捡这些纸回来,就是哄你玩的呀。”

三言两语间,她又尽数将这些律文折成了千纸鹤、小纸船还有小兔子,黎宇几乎爱不释手,个个都喜欢得不得了,玩得不亦乐乎。

梁宿宁折完之后,又往檐柱那个方向看了眼,黑影还在原地没有动,她无声蹙了蹙眉,容色微冷。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另一个方向迎面而来,一个随从擦着额头上的汗,疾步走到梁宿宁面前:“黎姑娘,王爷请您到前厅一同用膳。”

此话一出,刘母手中一抖,险些被针刺破手指。她愣愣地看向梁宿宁,宁宁她......何时与位份尊贵的王爷有了来往?

行宫夜宴,偌大的殿宇中烛光熠熠,为整个厅堂渡上了层金色的光晕,朦胧似幻。殿中舞姬扭着曼妙的腰肢,身披彩衣,挥袖间散出阵阵余香,叫人闻之欲醉。

梁宿宁入殿时,乐声歌舞戛然而止,道道轻慢的目光朝她身上袭来,见她衣着破旧寒酸,不由嬉笑打趣起来。

“哪来的小叫花,这是走错地方了?”

“去去去,这里没有闲钱给你,到别处乞讨去。”

几个獐头鼠目的男子口出恶言,仗着有几分家世对一个小姑娘任意羞辱,丑态毕露,而她一身孤绝,连眼神也没分给他们一瞬。

那几人自讨没趣,反倒有些恼羞成怒了。

“哎!我们屈尊降贵跟你说话,你还胆敢装聋作哑?活腻歪了不成吗?”

晏羲和落座于殿中左侧座,听着刺耳的叫骂声,他沿着杯盏抿了口清酒,眼中蓄了滩死水般阴寒。

这样的话,自出了冷宫之后,大抵有好长时间没有听过了。

宁姐姐在时,每逢有人对他恶语相向,她皆会为他捂住耳朵,默默将他护在怀中,不叫人伤他分毫。

他眸子微阖,往口中灌进了一大杯酒。酒入喉头,有些发苦,一路从舌尖烧至胃中,带起一阵火燎烧灼之痛。

耳畔传来句飞珠溅玉般清脆冰冷的声音:“你算什么东西?”

那站在原地,孤立无援的女子终于开了口。

下座席间生事的男子整张脸被气成了猪肝色,暴跳如雷,登时撸了袖子就要起身,叫嚷道:“我算什么东西?我这就让你看看我算什么东西!”

这人小肚鸡肠的低劣模样,当真叫人看了反胃。

晏羲和径自又倒了杯酒,冷冽凌厉的眸光抬起,唇边扬着抹讥讽的笑:“这便是知府家的教养?”

生事男子被这话砸地顿住,眼神慌乱,直往主座上晏明哲那个方向瞟。

晏明哲正喂给蕊娘果酒,见那男子求助于他,才故作刚看到眼前这一幕一般,浑不在意地教训了句:“伟彦你坐下,区区一个贫女也值得你动怒?”

他今日在梁宿宁身上屡屡吃瘪,自是气不过,打又怕打坏了,让他凭白失了个玩物,便只好任人折辱她,也算让她长个教训,以后乖乖服软。

晏明哲摆摆手,随意指了下自己座位旁边的空地,对着梁宿宁道:“你过来,坐这里。”

谁知梁宿宁在大殿之中露出了个狡黠的笑意,自顾自走到了晏羲和身边,扬声回绝:“民女现下为殿下办事,自是该站在殿下身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