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再留一会儿吗?”维德倒是很习惯了,甚至还知道她不喜欢与他接触,放下了扶着她的手又退了半步。
“我要去文森教授那里做实验……”爱琳鲜少拒绝别人,小声说的时候有些惴惴。
“今天我这里不用人,你就先回去吧。”文森教授闻言立刻说道,还一脸亲切和蔼,很为自己的善解人意骄傲的样子。
爱琳一脸茫然,教授不是昨天还在说这个项目一定要赶在提交下个实验室年度预算之前出阶段性结果的吗?
“可这里……”
爱琳喃喃道,她还要收拾教室里的烂摊子呢。她要是走了,万一翠西亚教授查到二班,两个小姑娘就惨了;里德要是报复在她们身上,那就更惨了。
想到这里,她立马对维德说道:“我暂时还不能回去。”
卡萝听得血压都升高了,她跳起来:“哦,女士,我们这里没问题的,您就快回去吧!”
她就差说你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了。
“这位小姐是爱琳的学生吗?”维德目光落在她身上。
卡萝激动得要当场昏过去,使劲点着头:“哦是的,维德阁下,您看得真准,维德阁下!”
完全没有平时的机智聪明。
爱琳很理解她,甚至产生了同病相怜的喜悦。维德这样闪闪发光的人物,看一眼都觉得眼睛疼,换了她也会是这样的反应。
卡萝转头就看到爱琳同情的眼神,差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有没有搞错,维德大人在和她说话唉!亲切的、和蔼的、温和的、彬彬有礼的说话唉!!她可以拿出去吹牛一百年的事情,她竟然露出这种眼神?!究竟是她有问题还是她有问题!!
“很高兴认识你。”维德微笑,忽然眼神一转,看向了里德,问道,“你也是吗?”
“是的,维德阁下。”里德脸颊边带着酒窝,显得很稚气,透亮的蓝眸透着一股子真诚坦率,谈吐有礼,“里德·舒尔茨,很荣幸能够见到您。”
“看到爱琳小姐有这么多聪明优秀的学生,我也很高兴。”维德淡淡笑道。
他态度很温和,几个学生顿时按捺不住,一窝蜂地围在了维德身边攀谈,顿时教室里热热闹闹的。
爱琳已经很习惯了周围的人对待她和维德是两个态度。
她走远了几步,一个人站着,安静得看着黑板上的涂鸦,眸光闪烁,陷入了沉思。
冬日的夜黑得快,才五点,夕阳已经被湮灭成了天际的一道暗淡的橙红色的线,如同燃烧到了最后一截的蜡烛,等待着归于寂夜之中。
两边石壁和中间的吊顶上烛火嗤嗤地燃烧着,但还是烧不掉房间里的暗淡,站在窗边桌椅前的年轻女子穿着一身似要拖垮她瘦弱身躯的漆黑厚魔法袍,严严实实地从脖子掩盖到脚踝,袍脚因为重量而沉甸甸地坠着,外面披了一个皮毛水滑的黑貂皮披肩,老气得与三步之外的青春热闹格格不入。
她栗色的卷发在背后长长地披散着,如同沉重拖拽着她的影子。黯淡的黄昏在她的头顶和苍白的脸上打下微弱的光芒,她安静仰望的神情专注而虔诚,好像她也潜入了浓重的夜色里,把自己与周遭人事毫不留恋地隔开。
“看出蹊跷了吗?”
熟悉而又随意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将爱琳的思绪拉回,她眼神一动,转头看去,喊了声教授。
文森教授笑着点了点头,一手背着,一手点了点黑板上的涂鸦,指尖微光闪过,发动了魔法,爱琳一眼就看出是“消失无踪”,然而黑板上什么也没改变。
两个人都没有意外,神色不变。
“很巧妙的小心思。”文森教授夸着,“比我们那个时候玩的玩具要精致多了。”
爱琳不知道该说什么,抿着嘴笑了下。
“能想出几个办法破?”文森教授知道她的脾气,不以为意地问道。
爱琳思索了一下,伸出瘦长的三根手指,根根极白。
文森教授又笑了,这次的笑容带着骄傲和欣慰。
“那就快点破掉吧。”他挥了挥手,瞥了一眼被孩子们包围的维德,很满意地说道,“维德可是特意要来接你回去的。”
爱琳喉头梗了梗,脑海中倏然掠过了几天前晚饭后维德突兀的询问,之前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
“教授,您和维德阁下认识很久了吗?”她斟酌着字句问道。
“那是当然。”文森教授用一种“你在说什么”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不知道这件事情很奇怪。
或许他们家族之间是世交?爱琳琢磨着,她该怎么告诉教授,他们之间的关系比他以为的还要冷淡疏远呢?
“也是教授告诉了他我的……哦,情况吗?”
“是啊。”文森教授笑开了花,棕褐色的眼睛一闪一闪的,露出等着表扬的期待眼神。
承受不住的爱琳忍不住闭上眼睛,头一次产生了哭笑不得的情绪。
她知道文森教授虽然在魔法上颇有才华,但在生活的很多方面都很随意自由,他一定是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她现在的困境,就自以为聪明地告诉了她的丈夫知道,希望他能帮帮她——至少也要哄得她开心一点。
“谢谢您……”她声音微弱得好似要断了气,可文森教授不以为意,一个劲的点着头。
教授一片好心,简直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好心在她的生活里是少之又少的,她根本不忍、也不舍得戳破,只能在心里对维德道了声歉。
能够为了她这样的妻子撑腰,爱琳忍不住再次在心中愧疚感动,觉得维德阁下真的是如同在英雄传说之中才会出现的骑士般品德高尚。
或许是训练有素的骑士感官格外敏锐,爱琳的目光一落在他身上,他立马就自从容的谈话中抬头望了过来。她出于感激和尊敬,第一次没有回避,浅浅笑了一下,颔首致意。
此时最后一抿子的黄昏也已流逝,黑沉沉的夜压在窗外,烛火昏黄的光晕照耀在教室内的人的脸上,也把她一贯苍白无血色的脸照得柔和了几分。
她棕褐色的眼眸和栗色的卷发透着光泽,巴掌大的脸上噙着一丝浅笑,好似微风缓缓拂过春天的卡尔瓦湖,又似精致的玩偶忽然被吹入了生命,露出一角白日里没有的生动和风情。
维德晃了晃神,心脏像是被轻轻捏了一下,眼神波动。
跟着看过去的里德愣了下,不由探究地凝视着她,像是看到本来在爪下奄奄一息的老鼠突然又开始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