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积极的悲观主义者

维德声音冷静地说道:“殿下的命令,我当然无所不从,只要您真的愿意看到杰西殿下一个人拜见菲谢尔夫人。”

乔治殿下张口就想嚣张地说让他去好了,还好他看到了维德的眼神,赶忙咽了下去,对着维德沮丧地说道:“可让我眼睁睁看着杰西和菲谢尔那个老女人叙旧,不如杀了我好了。”

维德·罗德尼心里其实很理解他。

菲谢尔·米勒是一个传奇。

身为米勒家的独女,貌美如花身材丰满,但这都不关键,关键的是她拥有着足以动摇国家版图的嫁妆——白盐领地。

她先嫁国王,后找情夫——生下的三王子杰西到现在都有人怀疑他的石楠花血统——最后和国王打了耗时一年的官司,在教皇调停下成功离婚,转头在两千佣兵护送下火速嫁给了剑兰老公爵,一路上把浑水摸鱼、趁火打劫的人杀了个片甲不留,人们都说她纯白的婚纱上都染满了血,故而称其为「血新娘」。

让乔治跑到剑兰领地里,看着杰西和菲谢尔夫人母子亲亲热热地相认,确实是能憋屈死他的事情。

但他不能不去。

剑兰公爵的领地,杰西王子的动静,哪一件不是牵扯到整个王室的大事情?

他不去,国王也会逼着他去的。

***

一天时间就在晨间的喧闹、翠西亚教授的训诫、白狼的警示以及以里德·舒尔茨为首的一群学生们的捣乱之中乱哄哄地结束,爱琳去了文森教授那里写完报告,就让学校的侍者叫了马车回去。

她习惯性地告诉了车夫鲁伯特家的住址,等到过了大半段路,她才在头昏脑涨中想起她现在的家并不在魔法世家聚集的红砖房区,而是在贵族林立的橡树湾区,赶紧叫车夫撤回去一段,好在相隔不远,她下车时多给了一笔钱。

到家时,维德正坐在燃着炉火的厅里读书,有他喜爱的竖琴乐手在角落里隔着帘幕泠泠奏乐。白天的事情他已经完全不放在心上,她捏着胆子特意提起道歉时,他还放下书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在回想她说的是什么事,这让她暗松了口气,又怪自己多此一举。

他又不是白狼,怎么会孩子气地置气到现在,忘记这回事才是他应该有的反应。

白狼对她说过的话重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带来萦绕不去的不安和疑惑。

如果他分析的正确,那么他究竟从她身上需要什么样的助力……?

“你在想什么?”他冷不丁地问道。

她被吓了一跳,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就见他微扬起眉毛,也朝她看来,眼神带着探究。

她还在迟疑,他又问了一句:“朗曼少爷?”

爱琳骇然。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了。”他没等她回话,点了点头,又低下头去看书。

屋里倏然静了下来,叮咚风琴更反衬出异常的沉默。

她犹豫了半晌,没有如往常一样打完招呼立即回房间,而是小心地挑了个离维德最远的沙发位置坐下,从包里摸出了一本最新的魔法杂志,装模作样地摊开来看。

某种意义上,爱琳是个非常积极的人。每当别人对她有任何期待的时候,她都会在第一时间迅速打碎这份期待,并让对方正视这只是在浪费时间。

对话如同断了的珍珠项链无从接起,爱琳本来就不是擅于说话的人,只能偷觑着维德的侧脸,想找出自然搭话的时机。

可他看的专心致志、全神贯注,仿佛整个世界再没有比眼前的书更有趣、更重要、更新鲜的事情了,看着看着,她都被带得心痒,万分好奇他在看什么书,竟然这么好看。

直到风琴演奏者又弹了三曲,停下来休息调弦,维德依然眉目不动地看书,爱琳有点坐不住了,带着逃避心理,想,今天可能不合适,她还是下次再问问吧。

天知道下次是几个月以后了。

她刚要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打算悄悄离去,他忽然抬起头,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白瓷杯杯身上绿底细边金格纹,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杯柄,分外优雅贵气。他不经意间看了她一眼,双目对视,爱琳心里一动,结果他又低下头看书了。

“……”

爱琳觉得离成功就差那么一点点,不舍得放弃了,重新坐定,双手托腮,连遮挡都忘记了,目光炯炯认真耐心地盯着他,比他看书还努力,发誓不要再放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

可维德先生不愧是以精锐闻名的天空骑士团的骑士先生,盯了那么久,竟然一动不动,连翻书的动作都没有,整个人如一块形状优美的僵硬石雕。

爱琳不放弃,觉得他就算是块石头,她盯久了也能盯穿他。

气氛莫名地就诡异了起来。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维德终于抬起头来,镇定地看着爱琳,问道:“亲爱的爱琳小姐,请问我有什么是可以帮您的吗?”

或许是离火炉近,爱琳注意到他的耳朵泛红,如同玛瑙,说完以后他还低头又喝了口咖啡。

冬天的客厅嘛,确实是又干又燥。

而爱琳感动得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这就是努力带来的收获吗?

爱琳太感动了,本该说得委婉的话脱口而出,十分地直接:“我听说先生是主动娶我为妻的,这是真的吗?”

“咳咳咳……”

维德一口呛住,猛烈地咳嗽,候在旁边、有着一头浓密的黑色短发的法尔赶紧递上了帕子,他摆摆手,恼怒地瞪了眼一本正经地憋笑的年轻管家让他退下去,然后才镇定地看回爱琳:“请原谅我的失礼,小姐。您会问这样的问题,实在是有些让人……意外。”他硬着头皮解释道。

爱琳很羞愧,觉得一定是自己的措辞有问题,不符合贵族的规范,才会害得连他这么镇定的人都会被惊到。

“不……是我的错……”爱琳低头喃喃道。

维德注意到她的情绪和他想的不一样,怔了下,坐直了身体道:“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爱琳胡乱点了点头,想略过这个话题。

维德却不肯放过,正色说道:“爱琳小姐,请相信我,我是说真的。”他知道他是小题大做,他对她也并不了解。但她是这样敏感的女孩,万一她真的介意,他并不希望原因出自他的遮掩情绪。

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重复着道:“请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