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疾风骤雨

在里德·舒尔茨的带头下,班里的学生们渐渐不受管控,在她的课上胡作非为也就算了,现在已经闹到了在别的班级里瞎捣乱的程度。

翠西亚教授在这个时候把作为班主任的她叫到办公室,想也知道是要训诫。

叫上白狼,估计是因为她不在的那几个月里,都是他帮忙带着二班的。

这时钟声响起,是预备铃声,厚重的声音荡过干燥的空气和光秃秃的榉木,在透着一抹清冷白色的晨光中传至远方。还在外面的学生惊慌得加快了脚步,如鸟兽四散,偌大的校园一下子变得安静了下来,只有一只漆黑的乌鸦站在屋顶,冷冰冰地望着立于下方的白狼和爱琳。

爱琳慌张了一下:“怎么都这个时间了?”

“我一早就到的。”白狼这个时候倒是事不关己了起来,言下之意是全都怪她。

“……”

你以为是因为谁啊……爱琳无力地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但她一个字也不敢说出口,只好加快脚步进入了眼前一栋三层楼高的灰色建筑里。

翠西亚教授办公室在二楼,上了简单的石阶,入眼就是一排敞亮的窗户,往右走到头第二间,门口挂了个木牌,写着教导主任办公室。

教授已在学校任职二十多年了,性格严厉刻薄,校规校训倒背如流,无论师生稍微做错一点就要被训斥,早就威名远扬,因此她旁边的几个办公室全年都安静整洁、井然有序,连一点灰尘都没有。

于是肃静的走廊盛着凛冽的晨光,眼前的乌木门沉甸甸的,她手放在锃亮的黄铜门把手上,掌心冰凉,想到那张带着挑剔尖刻的脸,她从学生时代就铭刻在心的敬畏复苏,只觉得心口猛跳,手有千钧重,怎么也不敢打开门。

“慢慢来,第一节课结束了还有第二节课,第二节课结束了还有午饭,实在不行下午也有三节课的时间……”

靠在墙边闲闲打量她的背影的白狼漫不经心地说道,还很体贴地压低了声音,避免惊扰到里面的人。

本来很害怕的爱琳听得心头火起,手还握着门把手,就回头瞪了他一眼,对上他锐利乌黑的眼睛和充满嘲弄的神情,她又心虚了,声音弱弱地骂道:“你、你是来看热闹的吗?”

“哦,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白狼浓眉挑起,就那么懒洋洋地靠着墙,棱角分明的脸抹去了几分张扬的野性,阔朗的五官带着几分闲散,可他在白色衬衫、棕色背心以及笔挺的棕色长裤下掩藏不住的肌肉富有张力,他就如同一只稍歇的野兽,看似悠闲,却随时警戒。

爱琳气结,但一生气,畏惧也就散去几分,她一鼓作气,扣了扣门,听到请进的声音,她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白狼讽刺地一笑,跟着走入,合上了门。

一入门,就能看到背靠明亮窗户而坐的翠西亚教授正低头疾书,因为低着头,本就瘦削的脸更显尖刻,下巴似乎能穿破肩膀,扑了铅粉的脸白得吓人,棕色宽边斑纹眼镜架在扁扁的鼻梁上,如同蜘蛛精心编织的巢穴,看了就叫害怕。

爱琳在害怕这方面如果敢称第二,那就没人敢称第一了,她只是匆匆看了教授一眼,便自觉地含胸低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袖,喃喃道:“教授,我来晚了,非常抱歉……”声如蚊呐。

白狼掏了掏耳朵,咧了咧嘴。

爱琳感觉到他在旁边的气息,不用抬头看就知道他现在一定是一副幸灾乐祸、挑剔嘲讽的嘴脸,心里暗恼,恨不得踩他一脚——可惜她不敢。

翠西亚教授没有理他们。

干净明亮的办公室里,散发着咖啡的温暖香气,四角、窗台、橱柜都摆放着翠绿的植物,迎着阳光欣欣向荣。

爱琳盯着脚下一片砖石地板,听不到人说话,只有羽毛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音、轻微的呼吸声、墨水瓶的碰撞声,沉默逐渐变成压在心里的石头,让人透不过气来。

良久,疾如雷雨闪电的写字声终于停了下来,她听到笔被搁下。

所有的声音都停顿了半晌,安静得空气如同烛泪被凝固住。

她的心猛地被提起,屏住呼吸。

翠西亚教授锐利的女声终于响了起来。

“爱琳夫人,请你抬起头来。”

爱琳被迫抬头,翠西亚教授的脸就一览无余地展现在她面前。

那是一张如同被□□过的羊皮纸一般饱经沧桑的脸,四十岁出头的人,却像是五十岁,整个人瘦巴巴的,棕色眼镜背后的一双褐色眼睛小小的,看人时习惯性地抬起眼来,于是眼角下拉,嘴角紧绷,就带出了刻薄而富有攻击力的模样。

翠西亚教授的老家是临近镇子里的乡绅家庭,骑着一匹五克卢能买下来的红棕色小马晃悠悠来到了寂夜,在魔法世界这个注重血缘家世的地方是个不折不扣的异类,能够在斐文德入职纯粹靠着天分和钻营。

爱琳一向不敢多看她,生怕被蛰咬。

听说她刚来到寂夜的时候就受到了来自贵族的嘲讽欺侮,心爱的红棕色小马没能在她身边陪伴三年,从那以后一直很讨厌很讨厌魔法世家的人,同样的卷子,出身高的学生分数硬是能比别人低,她的得意门生全都是平民出身,无一例外。

爱琳额上沁出冷汗。

如果传言是真的的话,来自契约三族的她一定是她最最最讨厌的那类人。

\"我今天早上比平时早起了一个小时,来到办公室的时候,守门的莫米说我是今天第一个到的。来到办公室,我就开始坐起假期规划的工作,期间马丁教授让我帮忙看丢失的运动器材、文森先生让我去惩罚犯了校规的学生,但我全都拒绝了,一动不动地坐在办公室里。“

她冷冷地说着,话语凌厉,咬字郑重,目光眨也不眨地盯着面前脸色苍白、目露惊慌的女子,务求每一个字都能够鞭打在她的皮肤上,神情里逐渐有了一丝快意。

“对不起,教授。”爱琳垂着眼睛,深棕色的眼眸带着近乎懦弱的怯意,眉宇间盘桓着常年的忧郁,底气不足地低声道,“我、我不是有意迟到的……”

白狼闻言,轻轻一哂,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啪地一声,翠西亚猛地拍了一下木桌子,发出闷响,把爱琳吓得肩膀一抖,只听她疾风骤雨般严苛地喝问道:“爱琳夫人,你身为老师,又在斐文德从小学习,本应作为学生的表率,遵守纪律、严于律己、约束学生,你刚入职的时候,你也曾经答应过我会好好带领学生的,可你看看你现在都在做什么?!”

爱琳张了张口,然而翠西亚教授不打算给她任何插口的机会,噼里啪啦地继续说了起来。

“之前无故请假,紧接着就是婚假,作为班主任甩手不管几个月,稍微有点责任感的人就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好,这些过去的事情我就不说了,我本来想给年轻人一点学习改正的机会,如果你好好带学生,我也不会说什么,可你看看,只不过短短几个月,好好一个班级被你管成了什么样子!”

爱琳被戳中了心病,本就苍白的脸此时更是毫无血色,一句也辩驳不出来。

“我只是想问问情况,没想到你竟然等到钟声过后再来我这里,真不愧是鲁伯特家族的人,有传承的古老世家,做什么都不急不缓,与众不同。”

翠西亚教授讥讽得畅快无比,斜了眼一旁一声不吭却存在感极强的白狼,纳闷他怎么也跟着过来了,但也不妨碍她拖他下水,反正魔法世家没有一个好东西。

“不过同为契约三族,雷切尔先生代管你的班级的时候就一切顺利,你一接手就乱成这样,看来这种事情,与家族无关,和能力有关了。”

见爱琳脸色骤然惨白,嘴唇微微发抖,翠西亚教授这才觉得痛快,嘴角翘了翘,锐利的笑容里第一次有了点亲切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