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查尔斯·布兰登跟安妮·博林也先后想到了。只是查尔斯·布兰登因为跟玛丽长公主结婚的关系,变得十分谨慎,而安妮·博林又是女人,所以他们二人都没有开口。
朱厚烨道:“我毕竟才来到欧罗巴不久,对教廷不太了解,如果我有什么言语失当的地方,还请国王陛下和大主教猊下海涵。”
“哦,当然,当然。”沃尔西还没有回过神,只能语无伦次地道。
“大主教猊下能理解真的是太好了。这种事就跟打仗一样,需要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然后才能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朱厚烨道,“把问题往信仰和天主身上扯,只会让问题更加复杂,让人思维混乱、全无头绪。而从政治的角度上来看,事情就会简单很多。”
亨利八世重复道:“会简单很多?”
“是的。简单地说,意大利人把持着教宗之位,他们想要维护自己的利益,就会极力排斥外来人。而皇帝既然曾经捧出了哈德良六世,就证明了他在争夺罗马教廷的权力中取得了一定优势。所以,接下来就是双方争斗的白炽化。”
而白炽化的另一个表现,就是极度排斥第三方,绝对不会给第三方机会。朱厚烨不知道亨利八世是否明白这一点。
朱厚烨问亨利八世要了欧罗巴地图,然后道:“军事术语有一个专属战术名称,叫做围点打援。援助可以来自外部,也可以是本地生成的,包括且不限于兵员、补给和军饷来源。卡洛斯本人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他的妹夫又是匈牙利国王。神圣罗马帝国、匈牙利和教宗国相互毗邻,也就是说,皇帝的势力跟以美第奇家族为首的意大利势力早已经短兵相接,他们的下一个阶段就是互相攻击对方的腹地。所以,”
朱厚烨指着地图道:“毫无疑问,如今的欧罗巴最强大的三个国家,分别是神圣罗马帝国、法兰西和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联合王国,也就是西班牙。三个国家中,卡洛斯拥有两个。”
安妮·博林没忍住,插嘴道:“所以,您的认为,教宗国会联合法兰西,共同抵御皇帝卡洛斯。”
“他们也会想办法分化皇帝卡洛斯的力量,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的叛乱,神职人员到底发挥了多大的作用,这些神职人员中意大利籍占据多少、他们的影响力有多大,我不得而知。但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特殊性,却是明明白白地放在我们眼前的。”
查尔斯·布兰登道:“选帝侯。”神圣罗马帝国其实是一个松散的联盟,皇帝影响力非常有限,真正治理当地的,还是那些选帝侯。
“没错。教宗会离间皇帝跟选帝侯们的关系。毕竟马丁·路德参加沃木思会议这件事,想必在座的人都清楚。这是神圣罗马帝国内部的重要会议,皇帝和选帝侯们让马丁·路德参加,诸位认为教宗国会怎么看?”
安妮·博林顺着朱厚烨的思路,抢着道:“如果我是教宗,我会怀疑皇帝和选帝侯们拒绝将马丁路德押送到罗马,还让他参加这么重要的会议,他们是不是已经有了背叛罗马的迹象。向背叛者索要忠诚是愚蠢的。既然教宗国认定了德意志地区不可信,甚至已经成了异教徒的温床,那么这个地区最后如何,他们恐怕不太会关心,他们会废物利用,推动选帝侯们跟皇帝离心,从而削弱皇帝对德意志地区的控制。皇帝和选帝侯们争夺对神圣罗马帝国的控制权,就会无暇分心控制罗马和罗马教廷。这对于教宗国来说非常必要。而对于皇帝来说,既然德意志地区发生了叛乱,他就有必要加强控制,所以他会出兵镇压。为了削弱皇帝,教宗国肯定不会让皇帝顺利达成目的。”
朱厚烨道:“教宗国背后的小动作不可避免,就是一时忽略,皇帝最终还是会查出来。一旦他查出来,他绝对会还以颜色,比方说,让原本前往镇压武装运动的军队改道前往罗马。”
安妮·博林惊呼道:“天哪!这不可能!”
朱厚烨道:“安妮女士,如果你是一位男士的话,我说不定会跟你打赌。”
“哪怕我是女性,你也可以跟我打赌啊。”
朱厚烨道:“这个世界对女人并不公平,安妮女士,你必须承认这一点。男人们坚信女人是柔弱的、无知的、愚蠢的。很多消息,男人们会对女人三缄其口,因为在他们的心中,女人都是一群没有脑子的柔弱的小东西。即便你很聪明,安妮女士,但是男人们对你的态度,决定了你的信息来源是受到严格限制的。所以,跟你打赌,完全是欺负你。”
“你!”
安妮又羞又恼,却无法反驳。
她必须承认,朱厚烨说的都是实话。
今天如果不是朱厚烨先拿出了这些咨询,又提供了思路,她根本不会想这么多。
亨利八世则深深地看了安妮一眼,道:“既然如此,我跟亲王赌吧。内容是什么。”
朱厚烨道:“德意志地区的叛乱要差不多两年时间,等皇帝腾出手来,他就会对罗马动手。不过,罗马到底是基督世界的中心,是教宗国的中心。所以,他只会让波旁公爵领兵。而且,这次我从马德里回来,得到了一个有趣的情报。”
“什么情报。”
“皇帝缺钱,所以哪怕波旁公爵带着满满地诚意背叛弗朗索瓦,投靠他,他也没有支付应给的军饷。”
查尔斯·布兰登惊呼道:“您是说,波旁公爵的军队迟早哗变?”
安妮问道:“如果军队哗变了会怎么样?”
查尔斯·布兰登答道:“哗变的军队跟强盗没什么不同。如果波旁公爵出手阻止他们的暴行,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杀死波旁公爵,然后洗劫他们能够攻打下来的任何一个城市。”哪怕那个城市是罗马。
亨利八世和沃尔西惊呼道:“怎么可能?!”
这些家伙难道不是天主的羔羊?
朱厚烨道:“所以赌不赌?赌约内容是:四年之内,波旁公爵会率领大军逼近罗马,因为皇帝的算计和欠饷,军队最终哗变,波旁公爵惨死,罗马惨遭洗劫。皇帝很顺利的摆脱了他头疼已久的他为波旁公爵和埃莉诺定下的婚约。”
沃尔西道:“赌约不包括奥地利的埃莉诺成为法兰西王后吗?”
“埃莉诺不会在四年内成为法兰西王后。弗朗索瓦会不会答应履行婚约、在哪一年履行婚约正式迎娶埃莉诺,取决于法兰西、西班牙和英格兰最终的角逐。而这,是沃尔西大主教猊下,你的工作。出使罗马,在教宗跟法兰西联盟的过程中,为英格兰捞足好处,也是你的工作。”
算算时间,也该是科尼亚克同盟出场的时候了。罗马教廷肯定会上勾,因为他们希望摆脱皇帝卡洛斯的控制很久了。
这对于提高英格兰的国际地位非常重要。
亨利八世沉声道:“那么,你的赌注呢?”
朱厚烨道:“既然是军国大事,那就要有配得上的赌注。炒钢法怎么样?”
“炒钢法?”
“是的。我故乡特有的冶炼技术,使用这种技术,只要不到二十个人,每天就能生产上千磅的优质钢材。”
朱厚烨记得十五世纪的西方,钢材已经在很多地方被使用,人们也充分地认识到了钢铁性能的优越。但是在这个时期,钢铁的生产依旧十分缓慢。高炉渗碳法是亚洲的专利,这个时候还没有传到欧罗巴。
他专门考察过,这边的冶炼工艺都十分落后。
亨利八世一听,心中一片火热:“亲王懂冶炼钢铁?”
朱厚烨道:“懂一点。国王陛下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等我把铁匠铺建起来,看过我们的工艺之后,决定拿出怎样的赌注。反正这个赌约有四年时间。”
沃尔西道:“请问亲王,您建造铁匠铺做什么?”
“当然是盖房子。虽然用石头也可以,但是开采石头太麻烦,因为劳动量巨大,很多平民都不愿意干。所以用石头盖房子又慢又贵,钢筋水泥只要使用得宜,就等达到一样坚固的效果。我没有必要给自己找不自在,现放着便宜又好用的钢筋水泥不去用,非要跟石头较劲。”朱厚烨道,“我原本以为英格兰跟威尼斯共和国一样有专利法。我也不介意跟国王陛下分享专利附带的收益。”
可惜,英格兰没有。
说着,朱厚烨遗憾地耸耸肩。
那一刻,亨利八世脸颊抽动,标准社交礼仪笑容僵硬在他的脸上。
炒钢法?专利?
共享收益?
这家伙是魔鬼吗?
他是故意的?
他在诱惑我?
可是,好想被他诱惑!!!
亨利八世定了定神,道:“那么,我给出的赌注是,如果你赢了,我就册封你为白金汉公爵。”
这个爵位,他本想永久收回,不再赐予他人。
朱厚烨道:“不好。”
“不好?”
“是的。我是外国人,来到英格兰短短数年就成为公爵,这会引来无数的嫉妒,并让我成为众矢之的。那太麻烦了,我讨厌麻烦。所以我不接受这个赌注。国王陛下不妨换个更实在一点的。”
“更实在一点的?”
“没错。”
亨利八世想了想,道:“好吧,如果你赢了,那我就把塞文河口的布里斯托尔湾给你,不包括布里斯托尔城和布里斯托尔港。”这个赌注有点少,亨利八世已经做到讨价还价的准备了。
不想,他听到朱厚烨道:
“成交。”
朱厚烨站了起来,道:“未来欧罗巴大陆的变化,我已经分析完毕,至于英格兰能从中获得多少好处,就看国王陛下和大主教猊下了。请允许我先行告退。对了,沃尔西大主教猊下,我的领地上缺少一位法官,请问您能否割爱,把托马斯·克伦威尔先生让给我呢?”
“哦,当,当然。我回头就让他去您那里报道。”
“非常感谢,猊下。那我就不打扰了。”
看到朱厚烨起身,安妮也跟着起身,却因为国王亨利八世再度开口,不得不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