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尔丝独自走在街上,行色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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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乘飞艇,默尔丝四天后回到了租住的公寓。
这次她记得提前发消息,所以担任她私人厨师的男人守候在室内,还准备了她决定要吃的东西。
舟车劳顿后的惯例是先洗澡,然后换上她喜欢的棉质长裙,纯棉软软的,穿着比较舒适放松。由于衣服多到换不过来,不必担心纯棉易皱易缩水易粘毛等缺点,换一件就是了,等于没有缺点。
未到饭点,默尔丝洗完澡后便只要了一碗豆腐花来喝。
细嫩、顺滑的甜豆花,加入牛奶,豆制品和奶制品都是默尔丝喜欢的东西,两份喜欢加在一起,就是双份的快乐。虽然还有加入巧克力糖浆的吃法,但巧克力味道太浓了,不如牛奶温和,默尔丝觉得味道单纯一点比较好喝。
客厅里的电视没有开,默尔丝一边喝豆腐花,一边留意身旁男人的状态。
其实进门时就觉得男人的状态很奇怪,似乎在极力掩饰什么。
不会是……有某种理由需要下毒?
可惜,毒对揍敌客基本不起效。
默尔丝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角色面板。
[毒抗:8级]
技能等级的满级是10级,恩,8级已经很不错了。
这碗豆腐花直到喝完,确实也没感到任何不适。
那么,可以进行询问了。
紧贴喉咙的发声装置勒着脖子不舒服,默尔丝从未在男人面前使用过,作为替代的交流手段,在室内各处放置配有一支笔的便签本,用于写字。
便签本旁的笔十分小巧,别在第一张便签纸上,只比便签纸长一小截。
默尔丝拿起它,总感觉像拿起一根吃了一半的pocky。
“发生什么事了吗?”默尔丝在便签上写。
男人的嘴角动了动,终于卸下掩饰,显出满脸的颓丧与悲伤。
“我妹妹……前天去世了。”
男人的话语低沉缓慢,看到他的表情,听到他开头的部分,默尔丝便大概猜得到下半部分了——算不上十分意外的发展,毕竟他妹妹进医院时烧伤率超过了80%,严重烧伤,情况危急,能够抢救过来已经是奇迹了。
“多器官衰竭。”男人垂着头,刘海遮住脸上的表情,“医生说,在严重烧伤的情况下坚持这么久,其实患者也是很痛苦的……解脱了或许是件好事。”
回想当时,死亡证明冰冷的白纸黑字,宣告着生命无可挽回的终结。
巨大的悲伤袭来时,浑身反而像被阻塞了,男人哭不出来,只是浑身颤抖,双腿一软,跪在病房的地板上。握紧的手指,将死亡证明揉皱。
医生和负责巡视这间病房的护士,都知道男人的父母前些日子抢救无效死亡,男人是病人唯一的监护人,尽管法律上男人成年了,但连续失去亲人的痛苦,无论对于多少岁的人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悲剧。他们出声安慰男人,帮助男人办理之后的手续。
他安静地注视妹妹的尸体进入焚化炉,领取骨灰,安葬。
妹妹的墓碑旁是父母的墓碑,感受不到阳光的热度,寒意不断钻入骨头,他不禁庆幸大小姐不在这里,他可以专注地吞咽卡在喉咙的苦味。
墓园关门时间到了,司空见惯类似场景的守墓人劝他离开。
“……”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男人丢了魂似的走出墓园,身后是守墓人的轻声叹息。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墓园里躺着的,比男人妹妹更年轻的孩子也有不少,死神带走灵魂的时候,不会在意年龄。
苦味到今天仍卡在喉咙里,男人怎么吞也吞不下去。
默尔丝抬起手,掌心下压,让他坐下来说话。
男人艰难地吸一口气,最后垂着头跪坐在地毯上,膝盖上的双手紧握。
默尔丝递给他刚写的便签:需要给你放假吗?
人们消化悲伤的方式一般有两种,一种是反复咀嚼,另一种是拼命工作转移注意力。
男人长久沉默着,默尔丝不清楚他到底属于哪一种。
时间如水,缓缓流淌。
没办法,毕竟男人死了全家,非常值得同情,默尔丝想起自己死掉的第一只鹰,伸手抚摸男人的头顶。
男人的肩膀止不住颤抖,从前天堵到此刻的泪腺突然决堤,他先是哽咽,接着,抽泣起来。
默尔丝离开沙发,伸手揽住男人的肩膀,男人抗拒般地僵硬了身体,片刻后,还是把上半张脸埋到默尔丝的肩膀,开始大声哭泣。
整个房间都是男人的哭声,默尔丝始终沉默不语,一只手轻拍男人的背。
男人曾经大着胆子问默尔丝是不喜欢讲话,还是不能讲话,默尔丝回给他的答案是后者。
当然,男人不奢望大小姐能温声细语安慰他,更没想过大小姐会屈尊,在与他等同的高度拥抱他。
他受宠若惊,理性告诉自己要克制,感性却径直跨过理性,把所有顾忌抛到脑后。大小姐纯棉质地的裙子吸水性良好,他的眼泪迅速将大小姐的肩膀打湿了一大块。
时间过得真快啊,短短几个月,他失去了家人、学业、朋友和未来,背上一身债务,现在他身边还剩下什么呢?只有大小姐,只有大小姐给予的拥抱存有最后一丝温度。
温度,他想起家人齐聚的餐桌,有点挤但是热闹,大家有说有笑,谈论最近发生的趣事,或者抱怨倒霉的事情,或者分享不开心的事情,聊什么都很愉快。
可能有过争吵吧?然而时间的滤镜,生死的阻隔,将过往的瑕疵统统抹去,仅剩下最令人怀念的部分。那是抚慰伤痛的良药,同时是一把软刀子,每每想起,便在心脏上切割。
那些欢声笑语,永远不可能再有了,大家都躺进了冰冷的泥土里。
看到妹妹的尸体时,男人有过轻生的念头。
医院的结账单让他想起大小姐,如果一死了之,未免对大小姐太不负责任。非亲非故的大小姐在他最困难的时期给予他最慷慨的帮助,目前他的工作远不够报答这份恩情,怎么能只顾自己。
大小姐说是回家一趟,好些天没有消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这里。
说不定大小姐也……不再出现了。
关于大小姐的家庭情况,男人几乎一无所知,不知道大小姐的姓氏,只知道大小姐非常富有,并且孤独。
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所以本身心境相似的人,更容易产生共鸣,更容易在对方身上找到想要的温暖吧。
男人犹豫又胆怯地缓慢抬起手,回抱住大小姐,感到大小姐没有抵触的趋势,才敢把尽量减少肢体接触的虚抱变为紧贴的拥抱。
温热的体温与柔软的触感透过衣服传到男人的四肢百骸,男人从心底窜出一阵颤栗,如坠云中。
希望一切是假的,又希望一切……是真的。
难道大小姐比家人更重要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如果可以,当然更想回到过去,但现实已经如此了,除了接受,又能怎么样呢?
“对不起。”男人为哭湿了大小姐的肩膀道歉,为自己在大小姐面前的失态道歉,“给您添麻烦了。”
大小姐摇摇头,伸手摸他的头顶,动作温柔。
“对不起。”男人用袖子抹完眼泪,再次道歉,这次他问,“我可以直呼您的名字吗?”
“……”大小姐眨了下眼睛,对他点头。
男人下了很大的决心,仿佛在念词典上最难的词语,发音生涩,“……默尔丝。”
“……”
“默尔丝。”他又念了一遍,这次顺畅了许多。
“……”大小姐点头表示答应。
“默尔丝。”男人伸出手,指尖碰到大小姐的脸颊,“我可以……吻你吗?”
大小姐的眼神飘忽了一下,男人凑了上来,近到能够感受她的呼吸,“……可以……吻你吗?”
最后的距离缩短得十分缓慢,大小姐应该有足够的时间拒绝。
大小姐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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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走到他身边,写了一张便签纸递给他:你是不是好奇,第一个对我做这种事情的人是谁?
倒吸一口冷气,男人神色复杂地抬头看向大小姐,想要拒绝,大小姐已经写完了第二张便签纸,句子很短:是我的弟弟
大小姐不是随便开玩笑的人,男人并不怀疑大小姐说法的真假,不如说,大小姐的答案,似乎能解释她异于常人的格外安静与任何时候都能维持的面无表情,于是男人立刻面如土色,“这……为什么……”
第三张便签纸也写好了:还有我的爸爸
……当然是骗人的。
“不,不要再说了!”男人满脸骇然地抢走大小姐手中的笔,阻止她写下去,“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大小姐的表情安静如平时。
“这都是些……都是些什么混账东西!”男人吼了一句,抓住大小姐的手腕,眼泪大滴大滴地溢出眼眶,“你……难道你回家……就是……不,不要再说了。”
男人痛苦地双手抱头,手指抓着头发。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
男人以为自己的人生足够悲惨,没想到外表光鲜的大小姐过着更惨无人道,甚至丧失人伦的日子。
他哭得比之前更加难过,他明白自己刚才做的事情,无异于在大小姐的伤口上撒盐。
他真是个混蛋!和大小姐的人渣弟弟和爸爸比起来,又有什么两样?!
“对不起。”男人的额头抵在地毯上,伏地忏悔,“对不起,默尔丝,我是个混蛋……”
“……”
默尔丝只得又写了一张便签纸:没事,我不在意
“……别再回家了!”男人咬着牙,“我们走吧,我们离开这里,我会照顾你,你不用再受他们的……欺负。”
默尔丝摇摇头,在便签纸上写:我需要家里的钱
这个无比现实的理由击碎了男人的自尊,男人悲哀地想起,他原先负债累累,是默尔丝帮他还清债务,他用的每一分钱,其实都是在喝默尔丝的血。
周围的一切,每日的吃穿用度,全部是用默尔丝的血肉换来的。
不知道默尔丝之前究竟度过了多少个不堪的日日夜夜,哭泣或者求救都毫无用处,她大概早已麻木,无药可救,所以她平时总是面无表情。
“是、是啊,我什么用都没有……”男人苦笑着接受了现实,在接受家人全部逝去的如今,似乎没什么不可以再接受了,而背负欠债的日子里,他也深刻地明白了缺钱的人遇到事情时有多么窘迫与无力,“你应该对那种事情不感兴趣了……完全没有表情……为什么要和我……”
默尔丝在便签纸上写:安慰
“……”男人的表情空白了,“安慰……我?我有什么资格……我不配……”
男人又低下头去,用力捶打自己的脑袋,骂他自己是混蛋。
默尔丝俯身抱住他,抚摸他的头。
等男人停止自残,默尔丝在便签纸上写:你可以给我做好吃的饭,你有用
“就……这样就够吗?”
默尔丝点点头。
“……好。”男人满怀苦楚地扯了下嘴角,“以后……以后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您不嫌弃……我都会……陪您到最后。”
……
好吧,默尔丝决定久违地从游戏背包[取出]用于联系旅团成员的手机,查看消息。
除了侠客的,居然还有玛奇的。
唔,先看看玛奇发了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