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膳后,胤禛一行四人就下了山。
林如海一路上也没有想通,自己是哪里符合了祁徽的眼缘。他想,或许真是祁掌柜将他那位好友的思念,移情作用到了自己身上,才使得他合了祁掌柜的眼缘。
一路下山到了山脚,人烟渐渐多了起来,耳边也吵闹了起来。
不知何时,天空落起了一层细细的,薄薄的,朦胧的雨雾。
胤禛突然站定,往山林之间的来都来了客栈看了一眼。
只见薄雾笼罩着客栈,那处的奇幻宁和和眼前的人间喧嚣,成了一个鲜明对比。要是两边说远吧,他们还能看得见客栈的隐约模样,要说说近吧,那个来都来了客栈又好似遗世独立一般。
空明法师也道:“来都来了客栈,真似仙境一般。贫僧虽然修道,但终究未脱凡胎,所以只能回栖灵寺了。”
胤禛笑了一下:“一道回去吧,我也要即刻启程回京了。在此之前,我想再瞧一眼祁掌柜赠给林大人宝物,不知道可不可以?”
林如海笑道:“自然可以。”
他看向目露好奇和期待的空明法师,也道:“法师若是想看,就能帮我看看这灵玉的来历。”
知道他是在客气,空明法师连忙道谢:“多谢林大人,贫僧这回能大饱眼福了。”
几人匆匆回了栖灵寺,林如海将那块平安扣拿出来,先递给了胤禛。
胤禛细致端详这块平安扣,过了一会儿,不舍的将它递给了空明法师
胤禛叹息道:“触手舒适,灵玉养身。玉质通透,世间再难寻到第二块,真不愧为灵玉!只是我细细一看,这玉好似是新雕刻,而雕刻手法也只能说看得过去。”
空明法师佛法精深,又常常想那些玄而又玄的事。
因此玉一上手,他就有些斩钉截铁道:“这灵玉定是仙界之物!贫僧能感觉到接过灵玉时,周身隐隐有一股令人舒畅的气环绕着,想来是仙界浸染的灵气!”
胤禛也说:“我也感觉到了,这股气不强,又十分温和,让人十分舒适呢!”
林如海这才面色复杂道:“四爷和法师猜的都不错。不敢隐瞒四爷和法师,方才祁贤弟才悄悄与我说,此物乃是他从仙界拿来的灵玉,因这灵玉形状不好看,所以雕刻之事,是他昨夜自己亲手雕的,这雕刻的功夫看上去才不太好。”
竟能得仙人亲自动手雕刻,胤禛面色大变,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重新审视林如海,语气里很是羡慕:“他本是仙人,不精通这些也是正常的。林大人能得他称呼一声贤兄,又能得他亲手雕琢的仙界灵玉,可见他对林大人十分看重。”
林如海忙道不敢,只说:“想来是仙人游历人间时,心里也记挂着自己在仙界的好友。他说我气质与他的好友相似,向来他是把对好友的思念,转移到微臣身上了。”
胤禛也觉得如此。
空明法师也有些羡慕了,他将平安扣小心翼翼的还给了林如海。
还好心嘱咐道:“既然林大人有此福分,那就好好珍惜罢。我见那祁掌柜是个性子淡泊,不慕名利,却又对朋友真心的人。所谓他人付出真心,林大人也要以诚相待,才好维持这段奇妙珍贵的友谊。”
胤禛也点点头:“法师言之有理。”
林如海向他们一一道谢:“多谢四爷与法师的忠告,微臣定然对祁贤弟以诚相待。”
几人说完话,与匆匆而来的甄应嘉没说几句,胤禛便急忙带着人去了渡口。
林如海则回了林家。
一回来他就脚步不停往后院而去,贾敏的大丫鬟凝秀见了,连忙朝他行了个礼,又往里面扬声道:“夫人,老爷他回来了!”
林如海对她轻轻颔首,然后道:“你去姑娘的屋里,让姑娘的奶娘王嬷嬷,亲自送姑娘过来这里。”
凝秀连忙福了福身,立即去了。
林如海面露喜意的走进了屋中,正见贾敏身穿豆绿色的褙子,满头乌发用一根白玉簪松松挽着。
她面色有些微白,脸上有些病容,眼睛却如秋水般温柔清澈。
见了林如海,贾敏微微直起身子,想要起来却被林如海上前几步,摁住了身体。
林如海温柔道:“你身子不好,就好好歇着。”
贾敏笑了笑,眼中有些担忧:“听闻老爷跟着四阿哥去栖灵寺,你一夜未归,我便有些担心。”
林如海却喜上眉梢,对她道:“夫人无须担心,这一回,咱们家却是遇见了一个贵人!”
夫妻二人正说着话,前头就有个童稚柔软的嗓音,用扬州软糯的语气,小大人一样吩咐道:“嬷嬷就在这里等我罢,我先去见过父亲母亲。”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都在眼里看到了疼爱。
林如海更是直接起身,走到门口,对伺候的人道:“你们一并下去罢,这里暂时不用你们伺候。”
所有丫鬟婆子纷纷退下。
林黛玉如今才五岁,她梳着双丫髻,仰头看林如海时,只见到她眉间似蹙非蹙,嘴唇粉红,一双眼睛里像是被最高明的画手小心画出来的,显得又清澈又明亮。
当真灵秀至极。
若用雪玉雕成,粉妆玉砌之类的词来来形容她,都觉得尚少了一份灵气。
林黛玉小大人一般,似模似样给林如海欠身行礼:“玉儿见过父亲。”
林如海蹲下身将她抱到怀里,笑道:“玉儿礼,今日父亲母亲有些话与你来说。”
他抱着林黛玉进门,贾敏一见,便笑着打趣道:“老爷就是爱惯着玉儿,这般惯她,往后我管不来可怎么办?”
林黛玉上了贾敏的榻,就依赖的靠在她身上,撒娇道:“玉儿很乖,不会让母亲管不来的。”
贾敏又笑了,笑着笑着却忍不住咳嗽起来。她连忙背对黛玉,用帕子捂了唇,生怕自己将病气过给了她。
黛玉何尝不知这拳拳母爱,她瞧着母亲近日里越发虚弱,心里也着急担心起来,本来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也有些发红。
林如海忙替贾敏拍了背,贾敏却越发感觉心里难受。一来觉得自己这身子怕是越来越不行了,二来又放不下林如海,更放不下黛玉。
想得越多,心里越不好受,她咳嗽就没止住。
林如海没了办法,突然想到祁徽给他的玉,他立即道:“我遇到了一位贵人,他送了我家玉儿一个礼物,我拿给夫人瞧瞧。”
他小心翼翼拿出了自己用手帕包着的平安扣,然后将平安扣靠近了贾敏,将它轻轻贴在她的手腕处。
贾敏只感觉一股微凉的气,缓缓笼罩住了自己,解了她心口的烦闷难受,让她气顺心舒,没一会儿她就止了咳嗽。
她是个识货之人,便捧着那平安扣,询问林如海:“老爷,这是个什么宝贝?怎么那位贵人会平白送了您这样珍贵的东西?”
林如海便将如何遇到祁徽,如何被他送礼之事,一一道来,好像说书人说的故事,听得林黛玉和贾敏格外入神。
黛玉忍不住奶声奶气的问:“难道,那位世叔确实是游历的仙人?”
“确实是。”他轻轻接过贾敏手中的平安扣,戴到她的脖子上。
“仙人世叔所赠给你的,这东西蕴养身子,往后玉儿也多多来你母亲这里请安,让她也享享我家玉儿这灵玉的福气。”
林黛玉一听,连忙抬手,想要将这玉佩解下来:“母亲病了,正该用这灵玉蕴养身体,玉儿这就把玉佩解下来给母亲戴。”
贾敏制止了她,只慈爱的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道:“长者赐给你的礼物,我做母亲的,又怎可拿你的东西?”
这灵玉虽好,但听老爷说,那位仙人明确说要将玉给了女儿。她这个做母亲的,怎好拿女儿的东西?更何况女儿有不足之症,若多戴这灵玉,就能以此玉的灵气长期蕴养,养好她女儿的身体,那她怎么样都行。
林如海也道:“玉儿只需多来你母亲这,让她离你近一些,她自然就能蕴养身体了。”
他觉得确实是这样,因为只要靠近灵玉一些,或多或少都能感觉到舒适感。
林黛玉这才放下心来。
她立即用手小心的拿了平安扣,却不敢累到贾敏,只轻轻虚靠在贾敏怀里,又牵住她的手,让她握住平安扣。
贾敏依照黛玉的心意做了,心里却软化成了一团。
她的玉儿这样懂事贴心,她就算挣扎活着,也要多陪一陪她。
黛玉见贾敏突然笑了起来,她眼里氤氲的泪也散了干净。
想到这玉的作用,以及它止了母亲方才咳嗽之的效果,黛玉心里的担忧消失,心里剩下的是对母亲即将好转的欢喜和期望。
林黛玉一边在心里默默感谢那位仙人世叔,一边弯了弯唇,甜甜笑了起来。
此时,来都来了客栈。
祁徽送走四个客人之后,天上就下了雨。
他原来想着,自家客栈在山里就算了,现在又下着雨,今天恐怕一个客人也不会有了。
所以今天不如早早打烊。
祁徽等了一会没见到客人,他就从沙发上起身,往门口走去,打算早早关门了。
谁知,走到玻璃大门口,他就立即顿住了。
玻璃门外,同客栈隔了一段距离之处,站着密密麻麻十多个脑袋光秃秃的和尚。
他们有的打伞,有的就用一顶大叶子罩在头上,有的就带了一个斗笠遮雨。
没有人说话,但他们应该来了一会儿,因为这雨像蛛丝一样特别的小,一时半会不会彻底湿了衣裳,但现在有的和尚连外衫都被打湿了。
祁徽被好多和尚严肃站着雨里,却一句话也不说的场面,给吓了一跳。
他忍不住皱眉,看向最前面那位眉毛微白的老和尚:“敢问诸位大师,为何淋雨站在我家客栈的门口?”
空了大师朝祁徽看了一眼,恭敬道:“阿弥陀佛,听闻有仙人仙境临凡,贫僧便想来住宿一晚。”
祁徽闻言松了一口气,但他还是环顾一周,心情有些复杂道:“那么其余大师呢?”
这时雨中静立的十几个和尚,才通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我们全都是来住宿的。”
祁徽:“……”没想到,他的客人有朝一日竟然全都是佛门子弟。可是他们要入住客栈,刚才怎么一点声音都不出,就这样白白站在门外给雨淋湿。
难道这是佛门的习惯?真是太怪了,祁徽又看了一眼。
只能对和尚们露出个笑来:“可是客栈里只有四间客房,诸位大师不防先进来坐一坐,商量一下是哪四位大师要入住。等雨停了,你们再回去吧。”
祁徽说着就走到前台处,看着一连串身着缁衣的和尚,神色严肃又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的鱼贯而入。
祁徽心想,这场面也太严肃了,知道的说他们是来住客栈,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群佛门子弟是来做法事,来参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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