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一晚一金,这般价钱若是对普通人,怕是贵得要骂这老伯是神经病。但对于修士而言,一颗灵石能换取许多金银,自然是不缺这点金子。

来祁连雪山采药的十之八九都是修士,故而这老伯都已经赚钱赚出经验了。

许锦容摸出锭金子,道:“这是十两金,我们便先包十日。”

老伯极开心,赶紧收下金子:“我家的院子是村里最好的,我还包伙食,定然不会让四位的钱白花。”

如此,四人便在老伯家先住下了。

晚饭是老伯提供的家常菜,四人一边吃,一边向老伯询问信息:“我们几人要上雪山采药,但看这天气,怕是要下暴雨,也不知得下多久。老伯在此处居住多年,对此地天气想来更了解些,想问问这雨一般多久能停?”

老伯笑眯眯:“这您是问对人了,我对祁连雪山的雨比对自家养的鸡都熟悉,按往日看呀,这雨第一阵估摸下一天一夜,接着停一天再落下一阵。”

赫连羡风转头问其余人:“既中间会停雨,那我们不若等第一阵雨落完便上山?”

许锦容沉吟一会儿,道:“恐怕不妥,雪山落雨极易雪崩。中途上山且先不说雪崩,能否在短时间内采完药下山也是个问题。若第二阵雨开始下前还不能下山,我们怕是会被困在山上。”

老伯举起大拇指:“这位公子对雪山还是有些了解。这般的雨,十有八九是要雪崩的,且我在这儿这么多年,还没见哪个采药的能一天就下来。所以老汉我啊,建议你们等第二阵雨下完再上山,到时候至少有十天半个月不会再落雨。”

几人正说着,天空突然落下惊雷,自方才起就乌压压的天空便即刻下了暴雨,豆大的雨点像是能把地面砸穿一般。

宁春月迟疑:“等第二阵雨落完再上山固然保险,可阿檐等人现下中着毒,也不知可否等那么久。”

赫连羡风赞同:“离开剑宗前,我去看了疏雨的情况,那模样似是不太好,若我们这般慢吞吞,回去怕是已经没救了。”

许锦容个性谨慎周全,便依旧犹豫。

谢延珩见讨论不出结果,便道:“待第一阵雨落完,我们与云台山联系,届时看那边病人的情况如何,再做定夺。”

许锦容想了想,道:“那便按谢道君说的来吧。”

四人商量完正事,晚饭也差不多吃完了,于是便各自回房。

宁春月见时候已经不早,便开始铺被子,刚铺好,房门便被扣响。

她去开门,门外站的是谢延珩。

谢延珩抱着一床被子站在门外。那被子是大红大绿的花朵图样,俗得一塌糊涂,与他那清冷漠然的气质形成极大反差,看得宁春月有些忍俊不禁。

“你这是……?”

“雪山落雨时,夜间气温会降得极低。”谢延珩言简意赅地解释道,“一床被子怕是不够。”

宁春月愣住。原来他是来给自己送被子的。

她看了眼谢延珩手里的大花被子,又看了眼自己床上刚铺好的薄被,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

谢延珩见她仍在踌躇,便也不管她,直接进了屋,把大花被子往床上铺。

宁春月终于道:“谢延珩,你其实不必如此……”

“若真冻出病了,会影响后续采药。”谢延珩知道她要说什么,便打断她的话,只道,“祁连雪山本就凶险,许锦容难以自保,赫连羡风只是个半吊子,若宁宗主也因病成了个累赘,到时候我护不住这么多人。”

宁春月忍不住反驳:“我可不需要你来护。”

“那当然好。”谢延珩淡道,“宁宗主实力高深莫测,我还指着宁宗主到时候能护我。”

宁春月扯扯嘴角:“谢道君你还是圆润地离开我房间吧。”

宁春月正要不带一个脏字地把谢延珩赶出去,忽然听到隔壁屋子有对话声。谢延珩也听见了,两人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修士修炼淬炼□□,故而愈是修为高,耳力愈是好。

隔壁的响动原是房东老伯送了壶热奶茶给赫连羡风。

只听得赫连羡风与那老伯客气道了谢,还额外给了赏钱,那老伯便离开了。

见隔壁安静了下来,宁春月奇道:“怎的那老伯没给我们送奶茶?难不成是那老伯觉得赫连羡风看起来格外有钱,给他送奶茶才有赏钱拿?”

谢延珩没接话。

宁春月低头看看自己的穿着打扮:“我觉着我也看着挺富贵的啊。”

谢延珩冷笑:“富贵加个傻,才好骗。”

宁春月:“……”

谢延珩这话倒是精准得直击人心。

不过那老伯只是想要多拿点小费,还是另有其余的小心思,就不好说了。

第二日清晨,雨依旧在下,雨势比起前一天丝毫不减。透过屋檐落下的雨帘望出去,能见度超不过五步距离。

房东老伯准备了早餐,清淡的白粥、配以若干咸菜,以及一笼包子。

许锦容到大堂吃饭,彼时宁春月与谢延珩已经在了,他左右看看,问道:“赫连少主怎的还没来?是还没起还是已经吃完了?”

宁春月喝着粥,道:“许是不见了吧。”

许锦容:“?”

许锦容坐下吃早饭,等到吃完也没见赫连羡风出现。眼见饭菜都快凉了,他便拿了两个包子准备送过去:“我去给少主带个早饭吧。”

然而没一会儿,他就拿着两个包子又回来了:“赫连少主不在房中。”

正巧此时房东老伯来收拾碗筷,听见许锦容这般说,拍了下脑袋,道:“我想起来了,那位卷发的公子今早便离开了!说是您三位磨叽,他却等不及雨停,担忧采药不及时错过救人,要一个人上山。”

宁春月一顿,转头与谢延珩对视一眼。

许锦容皱眉:“赫连少主怎的这般冲动?”

昨日赫连羡风确然很急着上山,可当时也已经说好至少等到第一阵雨停,怎的就这样擅做决定了?

宁春月问那老伯:“你是何时看见他走的?”

老伯道:“大约卯时,天都还没亮全呢,我正要砍柴起火,那公子便出门了……哎!你干嘛!”却见话还没说完,一条鞭子就极凌厉地整个儿捆住了他。

宁春月手一扯,紧了紧鞭子,勒得那老头儿痛得哇哇大叫。她冷笑:“赫连羡风可从不早起,他到底在哪?实话实说我便不伤你。”

老头疾言厉色道:“你这女娃儿要做什么?你们虽是修士,但也得服从东陆律法,这般擅自动手,我可以告官的!我们这村子虽小,离镇上官府可是极近的!”

宁春月眯了眯眼:“哦?既然如此,那我便现下就杀了你,让你再也开不了口!”

那老头骇然,立马就结巴了:“你你你……怎的这般目无王法!”

宁春月猛得一用力,将那老头一把拖过来,脚直接踩在老头儿脸上。她冷嗤道:“这便目无王法了?再不开口,便让你死也死得不安生——你可听过千刀万剐之刑?用锋利的小刀,一刀刀将你的肉刮下来,血流淌不止,痛楚绵延不绝,那过程,可真是想死都死不了……”

那老头哇得一声大哭起来,竟是已经被吓尿了。

宁春月脚下加了力道,在老头脸上狠狠碾下个鞋印子:“说不说?”

“说说说!”那老头被吓破胆,屁滚尿流道,“那公子现下在后院柴房的柴火堆最下层!”

三人立刻去后院的柴房找人。

最后果然在柴火堆的最下层翻出了动弹不得、只剩一双眼睛还能咕噜噜转的赫连羡风。

原来那老头提供食宿的买卖赚久了,便又觉得来钱还是不够快,便起了歪心思。每当有修士来雪山采药,便选些警惕性不高的,在饮食里下药,而后生剖修士金丹去卖。

修士金丹极珍贵,偶尔成功一个,便是大笔收入。

昨日四人入住,那老头便开始观察可否钓一条大鱼。最后他认定赫连羡风是个可下手的,当晚便送上一壶奶茶,奶茶里自然是下了专门对付修士的药。

赫连羡风喝了奶茶后,便浑身发软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那老头把自己搬走藏到柴房,就等其余人走了好下手。

在柴房关了小半日,赫连羡风自然也已经反应过来是被那老头坑了。

可那药极猛烈,他试了好几次,都无法调动灵力强行突破药效,一时间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赫连羡风在仙门算得上是天之骄子。他是赤月派掌门嫡长子,自小在修为上受到严格训导,可毕竟身份金贵,故而极少受其他方面的历练,经验十分不足。如今阴沟里翻船,也算体会了一把何为绝望。

好在还没绝望到底,宁春月的脸就出现在眼前。

只见那女子拨开盖在他眼前的肮脏柴火,笑意盈盈道:“少主受苦了,这便让许道君替你解了这药。”

赫连羡风历来知道宁春月面容生得极好,可却也是头一次看她真如看九天神女下凡般,觉得耀眼得能戳进他心的最深处。

身体的每一处都因这人颤抖起来。

这般感受对赫连羡风来说极为陌生,可他却一下子明白了意味着什么。

……

老头的药虽猛了些,但解起来却也不难。

许锦容施了针,很快赫连羡风便感觉自己麻木的四肢开始能够活动,口中也能发出模糊的声音。

许锦容道:“药已经解了,不过若要完全丧失药效却还需等一阵。”

赫连羡风说不出话,只得点点头。

许锦容笑道:“你这次可得好好谢谢宁宗主。方才那老头说你一个人上了山,我还以为是真的。还是宁宗主发觉不对,下了狠手逼问,才问出了真相。不然真被那老头诓过去了,少主你还不知会有哪般下场。”

赫连羡风一听是宁春月救他,眼睛便更亮了几分。他虽躺在床上,活动不便,却依旧艰难地转头看向宁春月,试图说一句谢:“宁……众……猪……唔……”

宁春月道:“少主还是歇着吧,待晚些时候恢复了再说话。”

赫连羡风便不再吱声,露出个极诚挚的笑。

帮赫连羡风解了药,其余三人便先离开了赫连羡风的房间,好让他安静休息。

至于罪魁祸首,房东老头毕竟是凡人,修士不好插手,三人便叫了官府的人来押走了。

待这小风波平定,宁春月伸个懒腰准备回房歇着了,不想谢延珩却突然叫住她。

他的声音极轻:“若今天,出事的是我,你也会这般么?”

宁春月一愣,转过头看他。

谢延珩静静站在走廊下,语气似是极为不解:“他出事,你为什么这般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