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许锦容替宁春月诊疗完毕,谢延珩进屋询问情况。

许锦容道:“外伤已经做了处理,至于火麒麟之毒,从今日开始的七日,我需得每日为宁宗主祛毒,七日后毒素可完全清除。”

谢延珩点头:“麻烦许道君了。”

许锦容走后,宁春月原以为谢延珩也会离开,却不想他坐到桌边,拿着个果子开始削皮。

谢延珩道:“我师父种植了一棵水菩提,结出的果子有疗愈之效,我便摘了几个。”

宁春月折腾一天,到底是有些疲惫了,此刻并不想应付谢延珩,一门心思地赶客:“多谢谢道君上心,剩下的事交给我宗弟子便好。”

谢延珩听出宁春月的言下的赶客之意,却并不识趣,只道:“你的两个左右手,那个女孩修为不错却个性毛躁,那个男孩虽性子沉稳可惜修为低了些,这两日还是我照顾你吧。”说着,他把削好的水菩提果递给宁春月。

宁春月不禁皱眉,果然不是错觉,这谢延珩这两日怎的像转了性子?初见时,他不是十分不喜她么?怎么如今倒仿佛对她十分上心的样子?

谢延珩见她陷入沉思,催道:“先吃果子。”

宁春月回过神,只好接过水菩提果开始啃。

她拿果子的手势依旧是拇指与中指动作,其余几指微微翘起。谢延珩认真地看着她的手,又把目光移向正被啃食的果子。

果子先是两端被吃得干净,最饱满的果腹部分却被留到了最后。

谢延珩眼眸微颤,想起千年前,妻子谢宁宁第一次出现在冷宫的场景。

谢宁宁的长相没有宁春月这般美,但有一双极灵动的眼睛。那日她偷了些珍奇异果,跑到他所住的冷宫,站在一棵枯树上对他说:“要不要与我一起吃?”

冷宫已多年没有新面孔,谢延珩直直看着这不知名的姑娘,说道:“我在梦里见过你。”

谢宁宁似有些尴尬,一双眼睛鼓溜溜转,最后仿佛为了掩饰什么般指着他骂:“好不知羞的小公子,这般老旧的搭讪方式本姑娘才不中招呢!”

两人互换姓名,谢宁宁惊讶:“原来你我同姓,这便是缘分了。诺,果子分你一半,庆祝我们这段缘分。”

谢宁宁洗了果子后想削皮,结果大约是从未做过这种活儿,拿着刀老半天也削不好一个,最后气得差点把果子直接扔了。谢延珩见她如此,只好接手削果子的事。其实他也未曾做过这些活儿,不过他天生心细,做事又心无旁骛,倒是把果子削得干净且留肉饱满。

他把削好的果子给谢宁宁,谢宁宁便用拇指和中指捏起果子,先从果子的两边开始吃。

谢延珩观察她的吃法,道:“你吃果子的顺序好奇怪。”

谢宁宁道:“最好吃的部分要留到最后吃,才有期待感嘛。”

谢延珩看着眼前如出一辙的吃法,突然对宁春月道:“你吃果子的顺序好奇怪。”

宁春月被问得有些茫然,她垂眸看看手中被吃得只剩中间部分的水菩提果,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许是把最好吃的部分留到最后吃,才有期待感。”

谢延珩感到心底那方早已死寂的小天地,突然悠悠亮起一朵极小的火苗。

那火苗烧得他整颗心都在疼,但他却甘之如饴,只希望它永远不要熄灭。

同样的歌谣,同样的手势,同样的吃法,眼前这名美艳的女子,竟与千年前便深刻在心底的人有这样多相似的点。谢延珩心中的怀疑越来越深,终于在此刻,已经难以压制。

可若她真的是她,为何音容完全不同,又为何好似完全不认识他?

难道是她不想与他相认,所以故意如此吗?

谢延珩心底泛起极浓的委屈,一时间竟想要直接开口向宁春月问个清楚。

可他当即又想到,若一旦问清,却发现她不是她,所有相似的小细节也不过是他太希望见到她才无意识寻找出的雷同……

谢延珩不愿往下想,亦不愿迈出那一步,宁可在心中百转千回地折磨自己,也不愿让好不容易出现的希望再次破灭。

宁春月不知眼前的谢延珩内心正经历何种纠结,只奇怪这人怎么突然就如入定般一动不动。

谢延珩想要多关照她两日其实挺好,这样她也更方便讨到进湖底居的许可。可若这关照是谢延珩在她屋中时刻不离,那还是有些难消受啊……

屋内两人正各怀心思,屋外突然有不速之客而来。

只听见阿檐来禀报:“宗主,赤月派少主赫连羡风来了,说是要道谢。”

宁春月看向谢延珩,为难道:“谢道君,让外人看到我屋子里有人到底不好,不若你先回自个儿的住处……”

谢延珩打断她:“我先去后屋坐一会儿。”

宁春月:“……”

宁春月面无表情地目送谢延珩消失在后屋,最后只得先不管他,对屋外的阿檐道:“带少主进来吧。”

阿檐将赫连羡风带进屋。赫连羡风是为了收服火麒麟一事来道谢的。

“宁宗主为收服火麒麟而受伤,我既感激又愧疚。火麒麟暴走一事,毕竟因我而起,便想着能否为宗主的伤愈尽一份力。”赫连羡风说道,“这是我派的疗伤圣品参茸膏,还请宁宗主收下。”

“少主有心了。”宁春月让阿檐收下参茸膏。

宁春月原以为赫连羡风送了药便会走,然而等了一会儿,他却在原地一动不动,似在踌躇什么。

宁春月打量他一会儿,到底不想陪着浪费时间,开门见山道:“少主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赫连羡风慌乱地别过眼睛,耳廓倏忽便红了,好久,又看了眼还在屋子里、一双乌溜溜大眼睛奇怪看着他的阿檐。

宁春月见他如此,便吩咐阿檐:“你先退下吧。”

阿檐嘟了嘟嘴,为看不到八卦而感到遗憾,但也只好依言退下。

阿檐离开后,赫连羡风才结巴着开了口:“校场切磋后,宗主那番关于功法的观点令我豁然开朗。我修行火舞九方已有三百年,始终无法修成,如今才发现其实已成执念。宗主说得对,功法说到底不过是进攻的手段罢了,也许放下,顺其自然,总有一日我会明白火舞九方的精髓。”

宁春月笑:“能对少主有所启发,我也感到高兴。”

赫连羡风犹豫一会儿,最后终于鼓起勇气,靠近几步坐到宁春月床畔:“宗主受伤是因我而起,又对我有点拨之恩,所以我便想着,我有责任照顾宗主至伤愈。”

宁春月:“………………?”

照顾她伤愈是什么好差事么?能提高修为还是能挣到银钱?怎么一个两个都想揽下这差事?

正想着怎么打发赫连羡风,谢延珩却突然从后屋出来了。

“赤月少主,宁宗主已有我照顾。”谢延珩自阴影中走出,面无表情地看着赫连羡风,道,“她受伤虽是因少主强行使用超出能力的功法而起,但说到底是为了与我一同收服火麒麟。”

赫连羡风惊讶看着谢延珩突然出现:“你怎么也在这儿?”

谢延珩没搭理他的问题,兀自继续陈述“他更该为宁春月的伤负责”这一论点的论据,语气极认真:“且此处是云台山,剑宗拥有更丰富的资源,想来照顾宁宗主至伤愈也更便利些。”

赫连羡风皱眉:“话不是这么说的,论理来说,我才是更应为这件事负责的那个人……”

谢延珩眯了眯眼,眸色更深,直接打断他道:“宁宗主今日已经很累了,还请少主先回吧。”说着极不耐烦地抬手,一阵风起,将赫连羡风扔出了屋外,还顺道关上了门。

宁春月:“…………”

这一系列的蛮横操作,她差点一句“牛皮”说出口。

……

谢延珩果真打算寸步不离地照顾受伤的宁春月。宁春月对此先是抗拒,后来便是摆烂。

主要是,谢延珩认真起来,比阿檐与阿烛贴心得多,她作为被照料者,享受到的好处是实实在在的。

譬如,阿檐阿烛永远不会想到在宁春月喝苦药的时候准备蜜饯,而宁春月又碍于宗主的身份,不好意思说自己怕苦,于是这么多年每次受伤喝药,都得忍受药材那令人作呕的苦味。

譬如,以阿檐阿烛的修为,无法像谢延珩这般为她吹奏清心调,帮助她的伤情更快疗愈。

宁春月至今受伤无数,这次火麒麟的咬伤着实算是微不足道的小伤,但享受到的服务却让她忍不住想策反谢延珩——剑宗多穷啊,看看我们柳叶宗,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只要你肯来,任何职务随你挑。

不过为了不被剑宗掌门殴打,宁春月压下了这股策反冲动。

生活很美好,唯一令她忧心的,只剩错过了利用火麒麟之伤讨要人情后,她该怎么开口问谢延珩要进湖底居的许可。

但问题很快迎刃而解。因谢延珩突然主动提起这个话题。

那日是许锦容最后一次帮宁春月拔毒,了事后,谢延珩送走许锦容,而后端着一碗药和一个果盘进来。

宁春月照例喝药吃果盘,等都落了肚,谢延珩突然问道:“我听秉九说,前些日子你向他问起过一册书卷?”

宁春月吃果盘的动作一顿,随即抬头看他:“怎么?”

“若你想进湖底居看书,我可在月中带你进去。”

宁春月微愣,还有这种好事?

“只是你想找的那册书,我似乎并未在湖底居见过。”谢延珩想了想,又道,“不过我掌管湖底居时间并不算久,湖底居的藏书又浩如烟海,许是我错过了也未可知。”

宁春月放下果盘,道:“你真愿意带我进去?可我听说,湖底居规矩严苛,外人并不好进。”

谢延珩淡道:“既是我在掌管,我想带谁进去便是我的自由。”

宁春月忍不住想为谢延珩鼓掌,这台词,真是装得一派自然。这几日的谢延珩转性了,从带点子神经症在身的石头精,变成贴心可人装X也自然的小天使了。

“你想找的那本书叫《昭夷闻见记》?”

宁春月点头:“你可听说过此书?”

“未曾。不过昭夷二字,若我没记错,似乎是我宗师祖的妻子,流芳君的闺名。”

作者有话要说:小谢为啥突然要带春月进湖底居,自然是有他自己的打(套)算(路)啦

即使是天使·谢,心眼多也是和石头·谢一脉相承……

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