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帝在听见和今那句话的时候,整个人仿佛活了过来。
待到和今将整个事情都说与他听,周文帝反应过来,他这儿子,估计就是故意这么说的。
不过能有一个敷衍皇后的理由,周文帝倒是放下了心。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袍,没再坐下,张腿便往坤宁宫走去。
坤宁宫内。
一片狼藉。
全是皇后徐芷的手笔。
周文帝踏进坎宁宫之时,迎面便是一个茶壶,向他脑袋砸过来。
“皇上小心!”和今连忙挡在皇帝身前。
周文帝自己也闪避得快,才没受伤。
徐芷听到和今的声音,回过头来。
她眼眶里满是血丝,眼尾泛红,看上去是气狠了。
眼里有着愤怒与不甘,更有着不易察觉的落寞与受伤。
“顾云礼!你还敢来!”徐芷直接大声唤周文帝的名讳。
“莫生气,莫生气,气坏身子可不好。”他将那茶壶捡起来,放回桌子上,试图安抚她。
周文帝头一回看徐芷生这么大气,看着她泛红的眼,他也有些心慌。
“我怎么能不生气?!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要娶一个那样的女人为妻,我这个做娘的,到现在才知道!”她瞪着双眼看向周文帝,咬牙切齿道。
“那个,这不也是没办法吗?”周文帝无奈道,“现在国库空虚,到处需要钱,娶一个金钵钵,不好吗?”
“呵。”徐芷冷笑一声,“说得可真冠冕堂皇呢。”
“你自己无能,便要搭上我儿子的婚事么?”
“芷儿,话不是这么说的,天灾人祸难以避免,这婚事只是为了解燃眉之急。这一年后......”周文帝继续安抚她,可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徐芷打断了。
“你放屁!非得让儿子娶个商户女么?”
“早知道当时你这么见钱眼开,我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我父亲应该也没想到,他力保扶着上位的人,是这么个玩意!”说罢,徐芷还啐了他一口。
周文帝饶是再心虚,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皇帝,心高气傲的,如何能接受这么刻薄的话?!
他神情逐渐变得严肃,“芷儿!适可而止!”
“我要是不呢?”徐芷阴阳怪气地道。
周文帝看着眼前这人,长久无言。
两人对峙了一阵,最终周文帝起身,轻叹了句,“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那个在幽州草原上驰骋的女将军,何时变成了这副怨声载道的深宫妇人模样?
徐芷听到这句话时,全身似乎被抽干了力气。
她看着这满地的狼藉,看着顾云礼逐渐远去的背影,鼻子一酸。
是啊,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可是,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啊。
泪珠滚落,徐芷想起,那时她怀顾恒泽时,吃睡都差,天天孕吐,顾书礼下了值,天天带着她走街串巷去吃好吃的,牵她的手畅想以后给儿子娶妇的情景。
她说要办赏花宴,邀请世家姑娘,一个一个挑。
他说好。
她说要挑个可爱嘴甜的,不能太有心机的,不然到时候欺负她这个婆婆。
他也说好。
他说都听她的。
转眼十五载,当初那些承诺,便可以不作数了吗?
对于皇宫里发生的这些事,宁戚浑然不知。
她待在家安心备嫁,丝毫不在意京中的风言风语。
直到宁亲回府。
锦州宁家本家在锦州,如今已是第十一代家主,也就是宁戚的母亲宁云,宁云是招的婿,夫君名为范越,是著名商贾范蠡的后人。两人育有一子一女,分别为宁亲和宁戚。
现宁云和范越居于锦州,而宁戚和宁亲进京另开宁府,合府并居。
最近出海的商队出了点问题,宁亲不想让宁戚奔波,便自告奋勇地去处理,好不容易回京,居然听说她要嫁人?!
他心里又急又气,在府外下了马就飞快地往里跑。
“姐!姐!”宁亲在宁戚院子外头叫她。
“回来啦!”宁戚听到他的声音后,飞快地从房里跑出来,跑到他面前。
“让姐看看,晒黑了没。”宁戚拉着他转了几圈。
“还是黑了点,累不累呀。”宁戚关切地问他。
宁亲就比宁戚小了两个月,但是少年如雨后春笋,长得飞快,现在已经比宁戚快要高了一个头了。
宁亲看着自家姐姐的关切的眼神,质问的话憋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话呀,你傻啦!”宁戚掐他的腰。
“没。”宁亲嗓音喑哑,“我不累。”
“姐,你要成亲了......是吗?”宁亲的声音有些颤抖。
“对呀!”说到成亲,宁戚眉眼间浮现出骄傲的笑意,唇边的两个可爱小酒窝若隐若现,“没想到吧,你姐姐我短短几天内,把自己嫁出去了。”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为什么要让我一点准备也没有?
说起这个,宁戚有些尴尬,“这个姐自己也没准备,他就那么出现一下,我就想嫁给他。”
“......”宁亲面色苍白,“为什么是他?”
“你说太子殿下啊。”宁戚舔了舔唇,“因为他俊俏啊!我同你说,长到这么大,我从没见过那般俊俏的男子,除了救咱们的那个小哥哥。”
“我不俊俏吗?”宁亲问她。
“那自然俊俏啊,我弟弟是天底下第二俊俏的。”
“第一是谁?”
“......太子殿下。”宁戚有些心虚。
“......”宁亲有些烦,“你再给我点时间,我长开了说不定更俊俏。”
“那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有个好看的夫君,还有个好看的弟弟。”
“......”
宁亲垂眸看着一脸期待的宁戚,手无力地垂下去,“非得嫁他吗?”
“嗯!”宁戚点了点头。
“行罢。”宁亲转过身子,“姐,我累了,先回去休息。”
“好。”宁戚叮嘱他,“记得吃点东西再睡,别胃疾又犯了。”
“好。”
在钦天监和礼部的合力筹备之下,两人的成婚典仪顺利在四月初九那天进行。
这天,天还微微亮,宁戚就被秋之从床上捞了起来。
开面,换衣,还不让吃东西。
幸好春之偷偷给她塞了个荷包,里头全是花生桂圆,宁戚虽然不爱吃,但好歹能填填肚子。
宁戚从宁府出发,先行拜别了从锦州赶过来的范越和宁云,在春之的搀扶下趴上了宁亲的背,由他背着往宁府门口去。
少年昔日羸弱的肩膀已经不复存在,现在的肩膀宽阔又有力,仿佛能撑起许多许多。
宁戚趴在他的背上,轻声吩咐,“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没事的,姐。”宁亲的语气里有着些许不稳。
“等会记得睡一觉,房间给你备好了,我现在也不知道太子府上是什么光景,到时候要是能得闲,你来找我。”
“好。”
“怎么样,我有大出息了吧,现在都当太子妃了呢。”
“是是是,就你最有出息。”少年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鼻音。
“你感冒了?”宁戚听出了他的异样。
“有点。”宁亲应了句。
“那更得好好休息。”
“知道。”
两人说着说着,便到了宁府的大门口。
在宁亲即将放下宁戚的那一刻,他说了句,“姐,我还是那句话,咱两是一辈子的亲戚。”
“嗯。”宁戚听着这话,也慢慢觉出几分不舍来。
原来她要嫁人了啊——
想到要嫁的人是顾恒泽,宁戚仅有的几分不舍突然就没了。
这么好看的男人,嫁了,她又不亏,伤心个什么劲?!
宁戚坐在花轿里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满是期待。
按照礼部的流程,太子娶妻,花轿要绕城一圈,接受万民景仰,再入太子府。
宁戚坐在摇摇晃晃的花轿里头,听着外头百姓对她的议论。
都不是什么好话。
“一个满身铜臭的商户女,怎么能嫁给太子殿下?”
可是我就是嫁了啊,宁戚撇撇嘴。
“这年头,什么人都能当太子妃么?”
那可不是,我可不是一般人。
听了半响,宁戚只觉得索然无味。
要是她真是个闺阁小姐,这些话确实是利剑,会将她的自尊戳得稀烂。
可她不是,她那段时间在渔场杀鱼,心已经变得跟杀鱼刀一样冷了。
宁戚满不在意地拿出春之塞给她的荷包,吃起了花生桂圆。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宁戚的花轿终于到了太子府门前。
顾恒泽身穿红色喜袍,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
他身穿一袭大红色的银边金绣喜袍,镶边腰系金丝滚边玉带,衬的他贵气天成。
宁戚在盖头下,并不能看到他的脸,但听着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不绝于耳的夸赞,她心里颇有些激动,也有些耳热。
那人穿喜袍,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呢?
正出神着,顾恒泽修长白皙的指节,出现在了她眼前。
宁戚只觉得口干,一定是春之给她吃的干果太干了。
顾恒泽将牵红递到她面前,她没反应。
“拿着。”他低声道。
宁戚回过神来,他在同她说话!
“好。”宁戚娇娇地应了一声。
她从顾恒泽的手里接过牵红,随他一起进了太子府。
太子府里,帝后二人正端坐在上方。
顾恒泽牵着宁戚,一步一步地走到正堂里。
在礼官的唱和之下,两人行了礼,拜了天地。
一切都很正常,除了皇后的脸色不是太好之外。
夫妻对拜之后,便是送入洞房。
宁戚在起身之时,不小心踩到了嫁衣的裙摆,她身子趔趄了一下,就要摔倒。
幸好顾恒泽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她。
他指尖微冷,触到宁戚的手臂之时,宁戚瑟缩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等到宁戚稍微直起了身子,只听得“啪”的一声。
什么东西掉了。
宁戚看着那地上躺着的荷包,只觉得后悔莫及。
那是春之给她塞的荷包,刚在花轿上,她将剥下来的花生桂圆壳全搁里头了。
眼下,全洒了。
顾恒泽看着那堆东西,额角不由得跳了跳。
他以为她是个乖巧的,未成想这么出格。
“对......对不起。”宁戚赶忙道歉。
顾恒泽感受到她声音里的歉意,想起那天在皇宫里看到的那双眼睛,他心里长叹了一口气,语气倒是没什么变化,“无妨。”
他给喜娘递了个眼神,喜娘会意,赶紧打圆场,“瞧这新娘子,这花生桂圆,是盼着早生贵子罢。”
“哈哈哈......”
“没见过这么急性子的新娘子......”
“......”
围观的宾客也出来打圆场。
气氛逐渐活跃了些,宁戚看着喜娘将那荷包捡起来,她心里嘘了口气。
幸好幸好,没丢太大的人。
新人被送入了洞房,这事便被揭了过去。
只是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徐芷瞪了周文帝一眼。
春之搀着宁戚进了新房,顾恒泽和几位喜娘紧随其后。
宁戚坐在铺满了花生的喜床上,顾恒泽也接过喜娘递过来的喜称,挑起了她的盖头。
宁戚其实是有些紧张的,她生出了几分不真实感。
她竟然真的成亲了。
嫁的还是太子殿下。
想想就刺激。
随着喜帕被慢慢掀开,光线逐渐透了进来。
宁戚眯了一下眼睛,再睁开之时,顾恒泽已经完整地出现在她眼前。
真好看啊。
他身如松柏般挺直,眉眼间清俊不已,大红色衬得他皮肤白皙,唇色红润,但一双眼睛却如黑潭,深邃逼人。
怎么会有人能在少年和男人之间,找到一个这么好的平衡点。
宁戚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宁戚看着顾恒泽出神的时候,顾恒泽也在看着他。
看到她眼里丝毫不加遮掩的惊艳,顾恒泽皱了皱眉。
这不像他第一次看见她的那样,那时她眼神澄澈透亮,明晃晃地让他记住了她。
而不是现在这样,呆呆的,略微有些痴迷。
他习惯了这样的眼神,但是不喜欢。
他不喜欢别人这么看着他。
“咳咳。”他轻咳一声。
宁戚的思绪瞬间回笼,她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
“瞧这新娘子,快被我们太子殿下勾了魂。”有个喜娘打趣道。
其他几个喜娘也应和道。
宁戚的脸颊上浮上了几抹绯红。
顾恒泽倒是没什么反应。
一时间,气氛陷入了尴尬之中。
片刻的僵持后,另外一个喜娘出来打圆场。
“该喝合卺酒了罢。”
宁戚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顾恒泽接过了酒,递到宁戚手上,“喝吧。”
“这不合规矩呀。”有个喜娘嘟囔了句。
另外一个喜娘赶紧扯了扯她,“没看见太子殿下心情不好么?别说了。”
宁戚有点失望,她还以为能跟他喝交杯酒,有个亲密接触呢。
不过看他那侧脸,好像确实是心情不好。
宁戚乖乖喝了那酒,又把杯子递还给他。
顾恒泽看着她温顺的模样,心情好了些。
喜娘们接过酒杯,道了声祝福,便赶忙离开了新房。
一时间,新房里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两人呆坐了一会,宁戚只觉得头上的头冠太重,她开始左摇右晃。
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她将那头冠取了下来,看向一旁的顾恒泽,从善入流的改口,“夫君,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该洞房了?”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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