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拜托了

王建业的目光犀利的落在林秀芬身上,林秀芬很轻易的感受到了他压抑着的蓬勃怒意。毕竟任何一个男人,被人当众说不举时,心头的火气是显而易见的。但林秀芬没有丝毫畏惧,因为她知道,光凭她一个人的能力,直面王建业或者吴友妹,都是毫无胜算的。

父权与夫权,哪怕到了40年后,依旧顽固到令人惊心。她想逃离王家,不是简简单单搬去鸡窝就算的。她需要一点一点的积累自己的优势,才能真正意义上的保护住自己,熬过这最艰难的几年。

领导跟前,王建业艰难的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他知道林秀芬必然遭受了很大的委屈,但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林秀芬来到厂门口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如此的与众不同。

她如果哭诉被打被饿被虐待,哪怕哭诉他的收入全交给母亲、家里坚持不分家,都在他的意料之内。但他实在想不通,林秀芬非说他不举到底是几个意思?就为了对“不下蛋的母鸡”的报复?

林秀芬的性格不是这样的啊!

亏得林秀芬没有读心术,不然她得告诉王建业——当然是为了让你痛、让你抬不起头、让你社会性死亡啊!我容易么我!?

王建业的出身太好了!首先在政治上,他家别说三代,往上数九代,都是地主家的佃农。正因为他出身好、长得好、除了对老婆以外的品行也相当不错——孝顺母亲、爱护弟妹、勤劳肯干、热情助人。放在哪个时代,都能称得上一句好青年。于是自然而然的,他拿到了公社的当兵名额。

在取消高考的年代,当兵可谓是人生最高荣耀。而王建业不止当上了兵,且好运地立功提干了!其在众人心中的影响力,不亚于后世的高中生先考清华后入核心央企。拿着绝对的高薪,名震乡野。

人生里最大的打击,大概只剩下明明是排长,却因为种种原因,让他们这批小军官以士兵的身份退伍。可是,这能难倒在部队里既学了文化、又学了修车和开车的王建业吗?不能!

拿着退伍证回乡报道的第一天,县政府、革委会、轻工局、林业局、第一造纸厂、第二造纸厂等等等等让县里如雷贯耳的好单位,就为了他个珍惜的会开大卡车的司机打了起来。

最终因为第二造纸厂效益最好、工资最高、产品对社会主义最有建设性,抢到了金疙瘩。人没入职,先补了一个月工资。

林秀芬从原主记忆里扒拉出便宜丈夫的履历后,羡慕得眼睛都红了!这是点家爽文男主吧?是吧?是吧?如此爽法,我大晋江的男主不配啊!

有那么一瞬间,林秀芬是绝望的。不提那金光闪闪的履历,单王建业司机一个身份,就能为周围的人带来源源不断的好处。想干翻王建业?没有娘家的她,举世皆敌!

林秀芬朝天竖起中指,特么的穿越归穿越,能给她个好对付的敌人吗?敌人实在难搞,能给她配个帮手吗?

很遗憾,林秀芬除了个因为饥饿导致思绪生理性滞缓的脑子,什么也没有,连最基本的健康体魄都没有。

她能怎么办呢?扫一眼二造的几个领导,哪怕是看起来最义愤填膺的妇女主任杨艳贞,真的希望她把宝贝司机搞到万劫不复吗?不可能的。不是说他们黑心,而是各有各的立场。王建业的地位,来自于二造必须顺利的把工业用纸运送到建设的角角落落。他们或许支持王建业下地狱,但司机不能死!

所以,只能说王建业不举了啊!反正举不举的,又不影响开车!林秀芬表示,她也很难受啊!能直接搞死,为什么要迂回成社死?是直接搞死它不香吗?上辈子考不上清华,是因为她不喜欢吗?

好在,作为一只在广东打工多年的老社畜,多多少少跟睡在隔壁的小强兄弟们学了点打不死的顽强精神。在敏锐的看清楚自己的处境后,火速调整了方案,目标从搞死改成了敲诈。社畜,就是这么的有节操!

于是,抓住所有人短暂沉默的机会,林秀芬又一次嘤嘤嘤的哭了。

当一个可怜的女人在悲伤哭泣的时候,但凡算个男人的,都不太好跟她计较。倒也不是男人们真的多么大度与大气,主要是任何一个道德稳定的社会,给予了男人诸多特权,必然会同步要求他具备一定的品格。否则这个道德体系必然崩塌。

所以王建业哪怕气得要爆炸,当着领导们的面,也只能沉默。甚至得收起外放的怒意,强行挤出个尚算温和的表情。

林秀芬余光瞥见王建业扭曲的笑容,内心啪啪啪的鼓掌,我真棒!极品算什么?只要我比极品更极品,我就赢了!

“咳……”副厂长江顺川看了看厂长李荣锦的表情,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寂的气氛,接续起了之前被打断的话题,“王建业同志,你在处理家务的问题上,有相当大的缺陷啊!你自己家都建设不好,怎么建设社会主义呢?”

杨艳贞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妇女主任,当即提出了个可行性建议:“我们职工宿舍目前只剩集体宿舍了。王建业你工资不低,拿钱在县里租个房。你们夫妻到县里来生活。我实话实说,干了这么多年妇女工作,处理的婆媳矛盾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绝大多数是远香近臭。你把婆媳放在一个屋檐下,肯定家宅不宁。”

见王建业脸上带上了犹豫,杨艳贞不满的道:“怎么?你连房租费都不舍得?那你结个屁的婚?离了让人再嫁个正常男人得了!”

杨艳贞在“正常”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听得两位厂长一阵牙酸。王建业的脸上再次青白交错,偏还不好发作。因为他把老婆饿成这样,确实是不正常的。杨艳贞的话没毛病!

好憋屈!可再憋屈,也不能把厂领导晾着。于是只好解释道:“她是长媳,我们农村里,长媳不离家的。”

林秀芬适时补刀:“我在家吃不饱,洗全家的衣服、做全家的饭好累,嘤……”

几位领导的脸色又一次变了!

王建业差点吐血!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能说呢!?我先解决了眼前的事,以后再补偿你不行吗?可惜只相处不到十天的夫妻毫无默契,凭他怎么使眼色,林秀芬都一脸茫然。

呵,林秀芬心中冷笑,跟老娘使眼色?这时候想夫妻齐心一致对外?不好意思哈,你老婆林秀芬已经死了,现在的林秀芬,那跟你妥妥是个外人!想弄死你的外人!

“农村是有些陋习难改。”李荣锦的语气骤然变得严厉,“但是,我们共和国的工人,应当具备迎难而上的精神!王建业同志你当过兵打过仗,怎么面对一点点陋习,就产生了退缩情绪?”

杨艳贞冷哼:“旧社会思想,没把老婆当人呗!”

江顺川忙跳出来打圆场:“王建业的母亲不容易,性格有些偏激是可以理解的。这样吧,我和杨主任跟你一起回大队一趟,做做她的工作。”顿了顿,他又找到了一条理由,“你在县里工作忙,没人照看也不行。”说着,他看向林秀芬,语气温和的道,“不知道林同志有没有信心,保障好王同志的后勤工作呢?”

林秀芬登时来了精神,拍着胸脯道:“我一天能跟男人一样做10个工分,回来做9个人的饭、洗9个人的衣服、喂6只鸡!还能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他一个人,比只公鸡都好弄,我肯定做得来!”

王建业:“……”道理是那个道理,但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呢?

杨艳贞叹了口气:“林同志,你辛苦了。”

江顺川也用责备的眼神看着王建业:“林同志为你付出了很多,你要好好谢谢她。”

王建业想想自己亲娘的性格,抿了抿嘴,对林秀芬郑重的说了声:“对不起。”

一声呜咽在众人耳边响起,又迷迷蒙蒙的好似幻觉。林秀芬的脸唰得黑了!祖宗!你没走!?你居然没走!?那老娘的更新怎么办!???老娘的项目启动会怎么搞!???忆起跟随老板创业时的种种艰辛,稳住局面后的种种喜悦,以及自己莫名消失后,公司必定面临的忙乱、与万千读者失去她消息后的担忧与伤感。顿时悲从中来,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自欺欺人的幻影破碎,她不得不接受林秀峯已然消失的事实。她不惧怕从头再起,可她不想辜负那些曾经扶持过她的人。一个被谋夺了家产一无所有的孤儿,每一步人生路,都依赖于朋友的帮衬与读者的鼓励。可他们帮助过的、喜爱过的林秀峯不见了!很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写过那么多穿越,直至真的穿越,才知道“穿越”二字,是怎样的残酷!人生至痛莫过于生离死别,而穿越,既是生离,亦是死别。

“林秀芬,”她用极低的声音道,“我保证过好你的人生,你尝试着去接管我的人生好不好?”

“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