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春日霜雪

黑发高束,眉眼淡漠,凌春宁的动态投影平静地注视:“……”

焦停在底下仰头看着她的人像:“……”

活似两个怨种对视了一会,焦停咂了下舌。

谁想那伙人说的竟是凌春宁啊,这姐们也太惨了。

在她的印象中,黑发少女虽然性子冷了些,但依旧会压抑着脾气给人解释植入翻译器这种基础得不行的蠢问题,更何况她之前的表格还是问人家借着抄的!

就像是先前凌春宁之于她欲言又止的惋惜一般,焦停难免也起了些悯叹之感。

原本准备拍拍屁股走人的打算还是拧了回来,在训练场外围转了一会,打听到乘坐交通工具的地方。

焦停是抱着能帮就帮不行也别勉强的准备,毕竟初来乍到的,搭把手可以,也不能指望她太多。意外的好消息是,训练场的空中班车竟然是免费的,凡是Z903训练场的工作人员以及学员都可以凭条码乘车。

焦停狂喜。

恨不得一天内将所有的免费路线都给坐一遍当体验异世界风情,可惜她还赶着去援救凌春宁,暂且搁置了这个计划。

期间,她蛊惑了一个毫无防备的训练场工作人员,不仅从他那里得知了基础悬空车设施的乘坐方法,还让对方给自己的智脑切换了一个“简易版儿童模式”。

只需要发出语音命令,光屏便会自动跳转相应内容,比先前看也看不懂的手势或者神经操作方便了不知道多少倍——至少对于老古董魅魔来说是这样的。

根据那伙人的谈话来看,凌春宁此刻便在Z903的贫民窟住地——索托卡集市,这片星球上最大的流窜者据地。再三确认目标后,焦停最终乘坐悬空车来到了这个地方。

……

Z903星系,索托卡集市。

焦停脸上蒙着条不知从哪弄来的审美成谜的碎花头巾,快步行走在肆虐的沙尘中。

“呸……”

她偏头将嘴中的黄沙吐出来,抬手将脸上的头巾裹紧了些。

Z903星系的原生生态终年笼罩着吹拂的黄沙尘土,只不过之前用以培训的训练场地是直接由共同体政府资助建造的,所以一些设施与模拟屏障的材料用得都是高端科技。而一旦出了训练场,尤其是在索托卡集市这种混乱地方,就没有这个人力物力来建造防护层了。

焦停有些艰难地行走在杂乱集市中,一瞬间,在她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只觉自己耳侧闪烁过细微的电流。

随后,一名从她身边挤过的身材瘦小的原住民偏过头,以难言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比老子还穷,草。”

原住民低声骂了一句什么,竟是毫不避讳地将指尖的解码器绕了一圈,又悄声无息地朝另一个人后颈上的凹糟连接孔摸过去了。

终于明白过来自己不仅被偷了还被盗贼反过来嫌弃了的焦停:“……”

她顺着人群继续走了几步,心道想要在这种地方盲目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好在先前抄作业的时候应该还保留着凌春宁申报表上的基础信息,焦停傻里傻气地一个字一个字念着输入指令,智脑光屏上自动跳出了备份的数据。

原住地——索托卡集市8-14029NC,凌。

焦停:“这?”

她完全不明白这个地方的街道命名方式,试探性地想要找地图,结果还真给她误打误撞到了。只不过,焦停第一次用这种高科技地图,一头雾水地顺着虚拟光标的指示方向走了一会,也不知道自己找没找对地方。

就这样在错综复杂的路线中乱转了好几圈,她突然察觉到一股熟悉的微电流感自后腰的位置传来。

“……”

焦停垂着眼睑,脚下步伐不停地继续朝前走,长捷半掩的眼瞳之中,微不可察的粉光一闪而过。

微小机器的尖端贴近皮肤,细小电流爆破出噼啪动静,千钧一发之际,惨白手背绷起,腰部发力以一个难以想象的角度将整个人扭转过来!

转瞬间突进距离,机器外壳粉碎的轻响落地同时,指尖深陷着掐进脖颈,焦停眼瞳中桃色心形的轮廓疯狂闪烁着。

“没完没了是吧。”

焦停收拢指尖的力道,眼睑低垂着睨过来,下一秒,在看清手掌间涨红着面孔拼命挣扎的人时顿了一瞬。

“……幼崽?”

她嘟囔一句,放松力道,将面颊稚嫩、但个头也没比自己矮多少的小孩放下来,上下打量着对方。

那女孩一头黑发乱糟糟地散开,捂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抬眼瞪向她,颇有不服气的意味。

焦停没空去跟人类幼崽计较,转身想要继续找地方,却听见下一秒,身后传来道稚嫩又带着诡异狠厉的声音——

“再敢往前走一步,我就打死你。”

哈?

焦停不可置信地回过身,刚想要说什么,就看见那女孩手中握着一枚造型小巧的机械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自己脑门。

焦停:“这什么东西,你的魔杖吗?很怪。”

女孩:“?你瞎了吗,这是MT-500型激光手/枪,土包子!”

焦停:“枪?这么短的枪能刺中谁,更别说你的枪连枪头都没有。”

女孩:“……你有病是吗?”

女孩面部神情扭曲一瞬,似是忍无可忍,指尖扣动发射器便想要开火——

焦停歪了歪头,本来还在纳闷她要从哪里掏出尖长枪头装上,却在下一秒感受到手臂上汗毛竖立,一股不亚于曾经面对大陆上魔导师们的压迫感迎面袭来。

焦停嘴角的弧度收敛了一些。

她眯起眼睑,瞳色愈发加深,原本若隐若现的桃心状线条也逐渐浮现。

刹那间,一只手掌突然从后方径直按在那女孩的枪管上。

“……”

手背上青筋凸起,指骨紧绷的力道甚至微微战栗,像是其主人在竭力压抑着情绪。

——“凌霜雪,你在做什么?”

焦停目睹来者,顿了一瞬后,嘴角重新上扬出一个笑容。

“嗨。”

然而还没等她打完招呼,一道更为冷冽的目光便径直投来。

凌春宁动作老辣利落,三下五除二拆解了那女孩手中的枪体,此刻绷着脸将发射器握在掌心,也不顾身边人想要解释什么的神情,向焦停看过来。

“你来做什么?”

焦停摸了摸脸:“是这样的,先前我不是在训练场留得晚了点么,然后我听见……”

“快杀了她,姐姐,她是来抢你东西的!”

正在这时,凌春宁身边的女孩突然喊道,她抬起眼,以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怨恨瞪向焦停。

“真不要脸,像你这种只会耍下作手段的东西还能被选中去十一星,这世道迟早完蛋!”

焦停:“……你多大?”

凌霜雪:“十一岁,怎么,没见过我这样的狠角色?”

焦停:“吃过几个,不好吃。”

凌霜雪:“?”

另一头,听着她们扯皮的凌春宁终于忍无可忍,低声警告了一句让女孩老实点待在原地,自己朝着焦停的方向走过来。

凌霜雪还想要反驳什么,被一句压抑着情绪的“等会你最好解释清楚这种违禁品是怎么来的”给止住所有话头,有些委屈地将手中仅剩下一截的枪管藏进口袋。

焦停乐了一下,随后抬眼看向凌春宁。

“对了,他们为什么叫你‘木皮脸’?”她开口问道。

凌春宁深吸一口气。

半晌,她抬手按了按眉心,“这是……”

——“姐姐!”

——“我说,绕一下午了都,你这妹子警惕性挺高啊。”

突然,从正垂头丧气着的凌霜雪位置,几乎同时传来两道声线。

凌春宁瞳孔紧缩,猛地抬起头,向来淡漠的神情变得狰狞起来。

“你们敢?!”

“木皮脸,你还真是有个好妹妹呢。”

“是啊,不过只问她了几句话而已,竟然这么快反应过来,还骗我们说人在城郊,还我们白白饶了这么久的路。”

几名身穿黑色作战服的学员们嬉笑着显现出身形,其中一个将右前臂的义体刀刃弹出,正好箍在凌霜雪的咽喉之前。

为首的少年短促地嗤了一声,不耐骂道:“小畜生,你还真是跟你姐姐一样烦人。”

凌霜雪眼睛通红地瞪着他,像是看不见抵在自己喉前的刀尖,张口骂道:“要不是入选人数非要填满名单,你连姐姐的脚后跟都碰不到,废物东西!”

为首的少年面部神经抽搐一瞬,阴鸷可怖的视线看过去。

“看来,你不害怕疼痛,小畜生。”

——“莫托,有什么冲我来。”

蓦的,凌春宁指尖掐握进掌心,哑声一字一句朝着那个方向开口。

叫做莫托的为首少年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掌心中的机械虎口钳没有收敛,反而贴紧女孩的眼球。

“那不如来猜猜看,你们两姐妹要是不幸死在一块,要过多久,回收中心的飞船才会降临这里?”

凌春宁死死盯视着他没有说话,还是莫托身边的一个学员哼笑两声,附和道:“答案是零。”

“好,那么提问,为什么是零?”

“根本等不到回收飞船来,尸体倒下去的一瞬间,这劣等地方的老鼠们就闻着味蜂拥而至分享‘大餐’了。没准啊,还能留下点‘残羹剩饭’的片段上传星网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抖着肩膀大笑起来,凌霜雪眼珠红得快要滴血,几近怨毒地诅咒着他们:“你们这些人真该死。”

这下子,焦停终于明白为什么先前她一出现在附近,那个叫凌霜雪的女孩就一副恨死她的模样。

是看见自己身上的训练服,把她也当成莫托的同伙了。

而见到这一幕,凌春宁面沉如水,余光瞥了眼手腕上正在重启的智脑,果然看见数条自家妹妹发送的“千万别回来!”的警示信息。

“……”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身边,焦停默默地挨个数人头,在心里盘算着自己体内剩余的魔力。

正打算先拿那个叫莫托的试试水之际,却突然听见凌春宁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嗯?”

焦停偏过头看她,凌春宁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情绪暴怒到极致,她的语气甚至听起来是一种诡异的轻缓。

“焦停。”她说道。

刹那间,似有无数根细密而猩红的血丝蜿蜒在她足下,狰狞着翕动起来,宛如一张巨大的血网。

——“你不是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叫我‘木皮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