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反派之所以成长期就这么招人恨,其中缘由,虞穗穗是知道一二的。
早在几年前,修仙界还不是现在这副欣欣向荣的样子。
那时魔族当道,他们天性残忍,信奉实力至上,在谢容景他爹谢冕的统领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到之处尸横遍野。
人族的修仙者们虽合力抗争,但谢冕实在太过强大,各大门派只能紧闭山门躲躲藏藏。这种状态持续了快一百年,直到七年前,终于成功围杀谢冕,剿灭魔族。
魔族大败后,修仙者们攻入魔族老巢,其中,天照门掌门人虞千秋力排众议,将谢冕的儿子——十岁的幼年魔族谢容景,带回天照门教养。
没人不恨魔族,天照门的弟子里,多的是家人同门被魔族残害的可怜人,魔族被清扫后,这份恨意就自然的转嫁到了谢容景的身上。
……
“他受伤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叫了一声:“打死他!”
与此同时,虞穗穗也闻到了那股淡淡的血腥气,谢容景身上的伤一直没有好,站在一个地方久了,血气也随之蔓延开来。
“听我说,他经脉寸断一定伤得很重,死了也赖不到我们头上。”另一位男修开口:“我的儿子被魔族杀掉时才十三岁,我今天就要打死这畜生,为我儿子报仇!”
“对!打死他!”一位青年弟子高声道:“小小年纪残杀同门,这种畜生活着也是祸害!”
“打死他!打死他!”
还在做活的上百名外门弟子面露凶光,形成一堵黑压压的人墙,将谢容景和虞穗穗围在中间。
虞穗穗挡在谢容景面前:“他已经在执法堂受了罚,你们不能滥用私刑。”
“你是谁?”又一位高挑的弟子问。
没等虞穗穗回答,他已鄙夷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这女修长得倒是清纯漂亮,若没有和魔种混在一处,他不介意在外门里找个道侣。
毕竟他可是快要三重的高手,明年很有可能进内门,能跟了自己,是她的福气……可惜了。
他这么想,说出的话也不客气:“和魔种搅合在一起,定是个凭几分姿色换取修炼资源的小贱人,一起打!”
“胡师兄等等。”身旁有人拽住他的衣袖:“我看她身上的打扮,似乎不是北峰的人……”
经人提点,胡师兄也犹豫了,虞穗穗身上的裙子她见都没见过,但看起来确实不像凡品。
可话既已出口,这梁子肯定是结下了。姓胡的弟子急中生智:“呵,这裙子山下成衣店里就有,我曾经买过送人,只需要两块灵石。”
他算盘打得非常妙:如果这女修没什么背景最好,若真是位内门师姐,就更要让大家一起攻击她,这样就算怪罪下来,也能拉一群人和自己一起倒霉。
怎么好好的也会挨骂。
莫名其妙。
不过这张脸不是她的,和谢容景在一起也不是因为个人爱好,说白了就是刚穿来,对这个身份没什么代入感,因此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她更多的是在感慨:啊……这种材质的衣服这么便宜的吗?
“那家店在哪?里面卖男装吧?”
她决定有时间去消费一波,顺便给谢容景也买几套衣服换着穿。
看他现在的衣服上又是雨水又是血迹,要知道作为一个反派预备社,这很没牌面。
胡师兄哪说得出来,然后他就发现:周围的同门都用提防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又悔又气,能和魔种一起的女人,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这位师姐。”别的外门弟子摸不清虞穗穗的底细,慎重行了一礼:“方才多有得罪,敢问师姐前来北峰所为何事?”
想知道吗?偏不告诉你。
虞穗穗不吃这套,我们只是普通同门,别管这么宽啊。
她不太喜欢他们,说话的语调也很疏离:“麻烦你们让一让,挡着路了。”
谢容景从头到尾都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一直保持着那种若有似无的奇怪笑容,视线紧紧黏在虞穗穗的身上。
有人骂他,拿东西砸他,他轻飘飘侧身躲过,除了最开始时的打招呼,就没再给那些人一个眼神,全程目不转睛着盯着身前的少女。
她的头发被雨后的风吹得半干,白色的裙摆也随之飘飘荡荡,像一个不真实的梦境。
让人忍不住想打碎它。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过粘稠,虞穗穗不禁感觉后脑勺凉飕飕的。
很好,前有凶巴巴的外门弟子,后有不太正常的大反派。
真是一个充实的下午:)
讲真的,她两边都不是很喜欢,但一定要选一个的话,还是选谢容景吧。
虞穗穗·小白花形态上线,回头安抚地拍拍谢容景的肩:“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嗯。”
谢容景乖巧地弯起眼。
外门弟子们:……
没听错吧?她要保护那个魔种?
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听。
他们坚持不愿放谢容景二人走,场面胶着了起来。
原书对天照门几乎一笔带过,原主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因此虞穗穗不晓得很多细节:例如来北峰的内门弟子都是高高在上的,根本不会和这些外门弟子纠缠。
他们会先自报家门,再在外门弟子们崇敬谦卑的目光里腾云驾雾。
虞穗穗没有自报家门,没有腾云驾雾,也没有高高在上,他们对她的身份就有些不确定了。
眼看着人们不仅没让路,还有些蠢蠢欲动的样子,虞穗穗开始认真思考:怎么样才能带着谢容景离开这里。
原主修为不高,人脉也不广,幸好这是在门派里,还有个大小姐的名号能来用一用。
话说,一般这种时候要说什么台词?
【天照门大小姐驾到,谁敢挡我?】
多少有点中二了。
他们怎么还不走,真的要这么说吗……
好羞耻……
见她面色沉重,有急躁些的修士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试探着用灵力在二人面前竖起一道土墙。
难得有这种痛打魔种的机会,说不定还能将他打死……这魔种邪门的很,平时根本占不到便宜,要是被他养好身体,说不定就死不掉了。
轰——
两米高的土堆擦着虞穗穗的脚尖冲天而起,将她吓了一跳。
外门弟子们则双眼放光——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土系灵术,而这女修竟连这种招数都破解不了,可见不是什么厉害的大人物。
既然这样,那就不用担心了。
“你们聚在一起在干什么!”
正当他们想再做点什么时,一声惊雷般的声音在空地上炸响。
一名穿白衣的执事御剑停在半空中,看了看脚下的情况:“门规第三十四条,不许寻衅滋事。说吧,是谁带的头,自己去领十鞭子。”
除虞穗穗外,所有人默契地指向谢容景。
“又是魔种。”白衣执事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们还愣在这干什么,该干嘛干嘛,至于你……”他瞟了一眼谢容景:“去领罚吧,早知道你昨天还没挨够,就多抽你几鞭子。”
虞穗穗:?
等等,这就完了?
这也太草率了吧,我在地上撒把米,鸡都比你会调查。
她提出自己的迷惑:“又不是谢容景惹的事,你连查都不查的吗?”
“老子怎么管事要你教?你也去领几鞭……”执事注意到说话的虞穗穗,想教育一番却险些从剑上摔下来:“大……大大大小姐!”
虞穗穗先前不爱出门,弟子们不认得,他这个管事的是认得的。
掌门的女儿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外门执事能得罪的,马执事吓得浑身发抖,跪在地上连磕十几个响头。
尚未离开的外门弟子们也傻眼了,黑压压跪了一片,尤其是对大小姐出手的人,磕得一下比一下重,整个脑门鲜血直流。
至于胡师兄……他直接两眼一翻,整个人晕了过去,就那么直挺挺倒在地上,也没人管他死活。
都说大反派谢容景翻脸比翻书还快,现在看来,这些人也不遑多让,精彩精彩。
虞穗穗小小地叹息了一下,她和这群人无冤无仇,来北峰也不是为了为难他们,找那名执事要了把坐骑,就带着谢容景离开。
两人坐在飞剑上飘飘荡荡,这种飞剑有半米宽一米长,只需要注入灵气就能飞行,她这个音修也能用,考虑到大反派腿脚不方便,她还特地找方才那群人要了两个软垫。
有了飞行工具,两人的通行明显少了许多阻碍。
他们在天上飞,地上的弟子们打不着也拦不住,只能用眼神凌迟一下他,做不得别的。
但基于谢容景实在太能拉仇恨,直到站在对方的住所前,她才放下心来。
现在应该不会有什么突发状况了,一切太平。
谢容景的住的地方和她想象里的不太一样。
虞穗穗想象中的反派预备社住所:乌漆嘛黑,各种阴森森的摆件,稍有不慎就召出一堆骷髅的符咒,以及其它魔窟里该有的东西。
实际上,同本人相比,他的住所竟如此的普通。
这是一间再寻常不过的外门弟子房,有一间小院,一间卧房和一间修炼室。唯一特殊的是因为他的身份,方圆几里都没有别的弟子愿意和他做邻居。
谢容景推开门,一眨不眨地盯着虞穗穗,他已经这样死死看了一路,人多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气氛就一下子变得诡异了起来。
……你看,这突发状况不就又来了吗。
她怎么就忘了:哪怕没人来招惹他,谢容景本身就是一个不太对劲的任务对象。
可都来到了这里,走了这么远的路,如果不上好药完美收官,又总觉得很亏。
就像单机游戏推了99%的剧情线,结果在boss面前停电了还没存档一样亏。
或许是因为谢容景怪是怪了些,对她却始终没展现出什么攻击性,现在也只是从体贴形态转为不说话盯着人看的形态……虞穗穗胆子大了起来,伸出根指头戳戳他。
“你先去洗个澡再换身衣服,等下我帮你上药。”
尽管谢容景没有收下碧莹膏,但这种万用药原主的储物袋中会常备上一瓶,正好可以拿来用。
她心里暗自提防着,打算情况不对就撤退。谁知对方竟意外的听话,没过多久,就穿着灰白色长袍,披散着墨发从里屋走出来。
上药的过程也比想象中的顺利许多,医生有些业余,好在病号十分配合,虞穗穗给左手上药他就递过左手,给后背上药他就乖乖转过身子。有些伤口深可见骨,谢容景一声没吭,全程保持沉默。
夕阳西下,紫色的晚云染红了半边天。
虞穗穗包好最后一个伤口,还在上面系了个蝴蝶结。
收工!完美。
现在回去,正好赶得上晚饭。
天照门的伙食很不错,不知道今晚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还好有飞剑,她现在对徒步过月凝桥有点阴影。
谢容景并未挽留,只是平静目送她雀跃着关上房门。
他自始至终一个表情,像纹了一个半永久面具。
随着她脚步声渐渐远去,一只灰扑扑的乌鸦落在窗台上。
这里靠近山林,偶尔会有鸟类驻足,往常谢容景根本没在意过这种小东西。
但今天似乎不太一样。
他拖着断腿走上前,捏住那只毫无防备的灰黑色鸟儿,然后五指慢慢收紧,随着鲜血从指间渗出,他的脸上渐渐泛起温和而又愉悦的笑。
“她穿了白色,我也穿了白色。”
“你为什么,为什么是黑色的呀……”
“都是你的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