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便宜爹终于“出院”了,辰时,刘青青雇佣的驴车等在姜家小院门口,姜老大夫摸着肚子上多出来的肉,拉着他们依依不舍,眼含泪水:这半月来,刘慧兰随手把一些食材放在一起,就成了无敌的美味,他可耻的吃胖了一圈。
一想起以后又要恢复满城寻吃的日子,花费贵还不一定合口味,他这心就哇凉哇凉的。
他瞥了一眼帮忙帮东西的人影,心底冷笑,这厮每日来蹭吃蹭喝,同样是肉,赵垚的全长在手臂肱二头肌上,这就是人与人的差距么!
听说刘家今日回村,赵垚请了一日假,特来相送,还带了两个同僚,三人板着脸,同样的身材魁梧,全褐短打,一副不好说话的样子。
在姜老大夫的靠门远眺,有空常回来的不舍中,驴车晃晃悠悠出发,经过了一天的跋涉,终于在申时(下午四点)到达了清水沟村。
赵垚与同僚帮忙把刘有山抬进了耳房,板着脸搬下刘家的行李,兀自去到村长阿姐家,阿娘记挂外孙子,叫他带了些玩意来。
高大健壮的丈夫,坐着依靠枕头这个简单的动作,都要靠几个后生帮忙,苏氏悲从中来,哇一声趴在他身上嚎啕大哭:“当家的!”
她胸中很矛盾,一来欣慰丈夫性命无虞,不用再冒着生命危险去山里打猎,让她牵肠挂肚,二来忧心一家将来的生计,惶恐无助,一切的复杂情绪糅杂在一起,像有千言万语,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化作简单的三个字!
因还不到饭点,刘老头带着大房夫妻和刘宝栋下了地,宋老太手捏着一只小竹条,监督刘巧儿打扫院子,就连只会玩耍的刘宝强都被宋老太赶着去喂鸡。
不动不行,阿奶这几日脾气大得很,一言不合就上竹棍抽,刘宝强可怜巴巴的摸了摸屁股,他不想喂鸡,想到外面玩,使出往日撒泼打滚的绝技,宋老太不蒸鸡蛋羹哄他不说,还狠狠抽了他一顿,现在还疼呢。
他嘴里嘟囔着,都怨二叔不小心受伤,怨刘慧兰她们矫情去城里看病,怨她们不干活,阿奶心里不舒爽,才抓他们来干活。
宋老太瞅着刘巧儿扫个地还要带着面纱、顶着帽子,手臂挥两下就要揉一揉,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大孙女算是被王氏给养废了,这么个惺惺作态,哪里像是农家的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城里的千金呢。
戏文里说的啥,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她也不看看,她老子娘是地里刨食的,就这样,哪家敢来说亲哦!
她正头疼这刘巧儿的婚事,门外传来一阵动静,她丢了竹棍跑出去。
当她看到牵挂的二儿子,行动靠人抬,心不住的往下沉,颤抖着声音询问:“儿呀,这是咋的拉?啊!”
她壮实有力孝顺的二儿子,怎么就成了个残废呢!就这样,以后怎么上山打猎啊!大孙子的书,还怎么读啊!
刘有山看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咧开嘴笑了笑:“娘,秀娘,你们哭啥,我好着呢!”
为了验证他的话,蒲扇大的手掌,哐哐哐对着自己胸口一顿猛拍,不妨胸腔内一阵阵痛,让他当即气短的咳嗽起来,趴在枕头上直不起身!
等着他证明他身体很好的宋老太和苏氏:“……”
哭得更大声了!
刘青青缩在后面看了场戏,呵呵!
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发现了便宜爹心中,阿娘对他最好,老婆才是真爱,三个女儿全是意外!
世上只有阿娘好的便宜爹,怎么说都不会相信,宋老太不愿送他去城里看大夫,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宋老太一辈子在乡下,不识字胆子小,没见过世面,不敢出门,但她是一个善良勤快疼爱孩子的人,对苏氏宠爱有加……
当时刘青青面无表情,紧紧盯着刘有山的眼睛看,难道上面有一层她望不见的天然滤镜?
是什么给了他错觉,让他一厢情愿的认为,婆婆和妻子能亲如母女,宋老太宠爱孙女!
几次试探后,刘青青放弃挣扎,刀扎在自己肚子上才会疼,让刘有山自己感受到宋老太深沉的爱吧。
她冷笑着让刘慧兰把买的粮食蔬果全部吃了个干净,驴车上装了她们的铺盖,剩下的一两银子和带给幼妹的麦芽糖贴身收藏,到家后不动声色包好藏到鸡圈里:她一进门,刘宝强立刻嫌弃的把喂鸡的葫芦瓢塞给她,一溜烟的跑了!
她要让便宜爹看看他最亲的娘,在他们落难后,是什么样的嘴脸,又不是没吃过糠,多吃一段时日也无妨,大家伙一起吃才好吃呢。
哭过一场,宋老太检查他们的行李,多了没见过的两床新被子,皮笑肉不笑质问:“慧兰,这些是哪来的!”
还说没藏私房钱,没钱如何看病,没钱如何买新被子,她像抓倒小偷的将军,满脸的胜利。
刘慧兰张嘴欲答,被刘青青拉了一把,咳嗽一声后低着头不吭声,不动声色往刘有山后躲了躲!
刘有山靠在枕头上,想起了二女对母亲的误会,连忙道:“娘,我们这不是没带钱治病么,认识的一个兄弟好心借了十两银给我们,就是今日送我们回来那个穿黑衣的,人很仗义的。
治病买药做拐用了九两,剩下的一两这些日子在医馆里吃住,都用光了,你快拿十两来给我,我和他说好了,一回家就还他,他晚些时候来取!
再把鸡蛋捡上一篮子,之前打猎腌的野兔肉取一条,我送给他,人家一分钱利息都没收,还赶驴车送我们回家,我们也不好白占人家便宜!”
“娘,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刘有山巴拉巴拉说个不停,抬起头发现宋老太有些不对劲,连忙关切询问。
苏氏娘三人想笑不敢笑,用力绷着脸,呼吸都轻了几分,努力做好背景工具人。
宋老太深深顺了几口气,尽量平缓语气:“家里没有银子!”
兀自算计着送一只腌兔给赵垚会不会少,要不要送两只的刘有山懵逼的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宋老太:“娘,什么叫家里没有银子?我每次打猎换的银子不是都交给你攒着!
您不是说,苏氏人年轻手松,攒不下钱来,你年纪大会持家,攒够了,一起盖两座青砖院子,我和大哥一人一座,你们就跟着我过。
这些年家里一没盖房,二没置地,省吃俭用的,加上田地里的收成,至少应该有五六十两了吧!”
“娘,莫要逗儿子了,我找人家借的钱,要是不还,以后谁还和我来往!”
宋老太阴沉着脸:“你银子全交给我了,难道没有留一些给苏氏?我管着你们一家五口的吃喝,哪里还有多余的银子!”
刘有山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宋老太,好似第一次认识她:“娘!秀娘她本可以留在县城的,因为我才嫁到这个偏僻的小村子,孤身一人没个娘家帮衬,我每次留十文钱给她买糖吃,有什么错么?
您算算这十年,我交给您,至少有六十两了吧,就算要吃喝,村子里不比县城什么都要买,粮食自家的,菜蔬是后院种的,肉是我打猎打的,只用买些盐巴布料,一年二两足够了,那你手中至少还有三十两罢!”
他耐着性子,有些哽咽劝道:“娘,求您了!您就拿出来罢,要是还不上,我,我一个汉子,以后如何见人!”
说着,他挣扎着想从床上下来,去拉宋老太,腿上却没有力气,扑通滚了下来,苏氏急忙去扶他,两口子抱在一起呜呜的哭。
宋老太扒拉抓散头发,一铺瘫坐在地上哭嚎,双手握拳把地拍得砰砰响:“我好苦的命,一把屎一把尿,自己舍不地吃舍不得穿,把你拉扯大,替你掌家养孩子,如今没了银子,是要逼死我!”
她骨碌爬起来,跑到火房,提了菜刀过来,硬塞到刘有山手里,握着他的手往自己脖子里划拉:“来,砍死我,银子用完了,再也没有,我,我用我的命,还你的银子……”
刘有山被宋老太这个举动吓到了,怕伤到她,捏着菜刀用力的往后缩,宋老太本是做戏,手上力气不大,两方面力气失衡,菜刀划拉,割在刘有山的腿上,又开始汩汩冒血!
刘青青:“……”
她趁着她们尖叫发愣,眼疾手快夺走菜刀,远远的送到外面院子里。
屋子里又是一顿忙乱,包扎换药,伤到的是腿,需要换了裤子,宋老太骂骂咧咧回自己屋。
刘有山愣愣的看着屋顶,梦呓般询问:“我不在家时,阿娘都这样胡搅蛮缠么?”他感觉心中有什么,哗啦一下子破碎了。
苏氏用城里带回来换药的白布,轻柔替他包扎好伤口,避而不答:“阿娘一向精气十足!”
刘有山拉着她的手:“秀娘,这些年,委屈你了!”
苏氏眼眶里一下子续满了泪珠,断线珍珠似的往下掉,心疼的抚着他的腿:“不委屈,只要我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有什么委屈的!”
她既感动丈夫终于理解了她的苦,又心疼丈夫的孺慕之情破裂。不管怎么样,这一刻,两个人的心更近了些。
门砰的一声开了,赵二贵、铁柱等风风火火闯进来,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人,连忙转身:“哟,来得不巧啊!”
苏氏羞得满脸通红,低着头钻到后院去。
铁柱放下手里的野鸡,可惜的看着他的腿:“山子,好好养着罢!”众人说了一会闲话准备告辞,赵二贵支支吾吾开口:“山子哪,你要求带回来的那个野孩子,如今在我家,要不我晚间送过来,我实在是,养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刘青青:哇哦,阿奶好强的战力,阿爹见识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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