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能吃么?刘慧兰表示怀疑。
刘青青的袖子湿透了,滴滴答答在淋水,这样回家,必然要挨奶打,刘慧兰无奈,烤不烤蝼蛄的无所谓,二妹的衣服一定要烤干,免得受了风,认命的去捡干燥的树叶枯枝。
刘青青没闲着,挑了五六个石头,搭了个火塘,捡上一块薄薄的石板洗干净当锅,将蝼蛄均匀的铺好。
不一会,刘慧兰捡回干了的枯枝树叶,塞在火塘里点燃,周边都是野草,不远处还是树林,怕引起大火,刘青青选的地方就离小水沟两三米远。
火塘里的枯枝冒出白烟,染出橘色的火焰,一炷香后,石板变得滚烫,水滴落下,发出滋滋响声,刘青青掰了两只小树枝当筷子,放上洗干净摘下翅膀的蝼蛄,手忙脚乱的翻烤。
石板上的蝼蛄受热变干,从油亮的黑色,变成焦黄的棕黑色,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味,旁边的刘翠翠眼巴巴的盯着,时不时咽一下口水,若不是刘慧兰拉着,她早已经下手去抓。
好不容易烤好一锅,刘青青把它们夹在洗干净的树叶上,捡了一个最肥美的,准备给翠翠先吃。
半路被刘慧兰劫走,主要是这东西不晓得会不会把人给吃病,她身体好,拉肚子也没事,先尝一个,若没有问题,再给两个妹妹吃不迟。
想象中恶心的味道并没有,脆脆的,香香的,比阿奶过年炒的肥肉油渣还要香,没有一点土腥气。
嗯,好吃,要是火候更均匀些,撒点盐,就更好吃了。
她等了一会,并没有感觉哪里不适,心放到了肚子里,把树叶上还热乎的蝼蛄分给两个妹妹,不用刘青青催促,动手烤起剩下的蝼蛄。
她日日做饭,烤蝼蛄的手艺比刘青青好多了,香脆又不会发焦。
终于,一百多只烤蝼蛄全部进了三人的肚子,刘青青满足的眯着眼睛,拍拍肚皮,打个饱嗝。来这里这么多天,今天总算吃了顿荤的,虽然肉少,也是肉。
刘慧兰回味着在嘴里的香味,进行善后。浇了好几次水,确保火塘里的火星灭完,把周围收拾干净,看看天色,已经到了傍晚,心虚的催促两个妹妹快回家。
刘青青穿着烤干了的衣裳,一边赶路,一边不动声色对刘慧兰洗脑:“阿姐,我怕!”
“你怕啥?”
“奶要是知道我们找到好吃的,不给宝强吃,会打死我的!”
不等刘慧兰回答,她继续抱不平:“
要是我真的做错了,我也认,可是明明宝强什么都不做,日日闯祸,还能吃鸡蛋羹,我们姐妹每天累死累活,却肚子都填不饱,我不服气。”
刘慧兰沉默了,是啊,阿奶总是教她,家里以后要靠男孩,所有吃的用的好的要紧着男孩,大堂哥在镇上念书,二堂哥准备去念书,小堂弟日日疯玩吃鸡蛋。若阿奶晓得她们找到好吃的蝼蛄不带回家,一定会狠狠打二妹,责骂阿娘不会教孩子。
她因为定了亲,用阿奶的话说,已经不是刘家的人,不会被责罚。
只是,她不想阿娘被责骂,阿娘虽然不赚钱,不能下田伺候庄稼养家,但也很辛苦,即便身子不好,眼睛不爽利,依然管着家里针线上的活计,一家老小的衣裳、鞋袜等,都是阿娘一针一线做出来的,虽然对家里的贡献小,但也尽力了,一家人,哪里要分那么清楚呢,对家庭贡献小的只能少吃。
她一直以为,只要她听话懂事,只要她按照阿奶的想法把所有事做好,阿奶就不会责骂阿娘,就会心疼她,就会让二房也吃上粘稠的米粥,让幼妹吃上香喷喷的鸡蛋羹,可是,鸡蛋羹,从来没有她们的份。
她有些沉默,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偏偏二妹连连追问,她只能用阿奶的话搪塞:“阿奶说,我们姐妹以后要靠几个堂兄弟过活,所以要紧着他们。”
刘青青冷笑:“现在一点吃的都被抢了去,以后能靠得住么?”
刘慧兰愣住了,觉得二妹胡搅蛮缠,又觉得二妹说得好像有道理,一时迷茫起来。
刘青青达到目的,也不再说多,冰山要一点一点化,圣母婊也要一点一点醒悟。
她点明主题:“阿姊,今日的蝼蛄就不要提了罢,免得阿娘又要被责骂。只说猪草都被打完了,所以去的地方远,好不好?”
刘慧兰犹豫不决:“万一幼妹说漏呢?”
刘青青轻飘飘扭过头,挣着刘翠翠的辫子:“翠翠,你不准说话,不然,我明日不给你吃虫子拉!”
刘翠翠吓得捂着嘴巴,连连点头。
姐妹三人串好说辞,慢腾腾回了家。
迎接她们的是宋老太阴沉的脸,她见了三人,一句话没问就开始劈头盖脸的骂:“饿不死的赔钱货,一天不着家,不知道野哪里去了。家里猪都要饿死了,衣服放了一天发臭也不回来洗……”
既没有问她们为何到天黑才回来,有没有遇到危险,也没关心她们出去了一天,饿不饿,渴不渴。
刘慧兰因为带着妹妹偷吃蝼蛄的不安,在宋老太的责骂中消失不见,她学着刘青青的模样,垂着脑袋不吭声。
所以,刘家的院子里,二房姐妹三人从高到矮,像被晒焉的小白菜,排成一排,无精打采耷拉着脑袋,那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苏氏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却不敢吭声,她要开口劝解,便是火上浇油,宋老太得动手打人。
她紧紧的巴着门框,把目光投向堂屋,期望有人能站出来,劝一劝。那里大房一家围着刘宝柱身边,询问他在学堂里的趣事。他们的讨论热闹而亲切,间或笑出声,偶尔看向院子,露出嫌弃的眼神。
宋老太骂了一阵,感觉有些不习惯,往常她要这样的话,刘慧兰早就战战兢兢跪下,哭诉着道歉赔礼,连声保证一定改正,揽下更多的活计,今儿怎么静悄悄的?
今日慧丫头没在家,没吃食的猪几乎要把猪圈掀翻,鸡也拉得满地的屎,可把她累坏了,喂猪又喂鸡,还要清理猪圈,打扫鸡舍,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又开始做饭,巧丫头是个没用的,洗个菜能把盆打烂,烧个火差点把火房点了,没办法,只好她一个人来。
一天的劳累,化作无限的怒火,都是因为慧兰偷懒玩耍,才让她累得精疲力尽,浑身酸痛,身上还有一股猪屎味。
不行,她得洗澡,立刻洗澡。
她瞅了屋子里一眼,大房热切的谈话恰好告一段落,刘宝柱走出来,劝道:“阿奶,小孩子哪有不贪玩的,三个妹妹也不是故意的,以后不会再犯了,就算了吧。她们还没吃饭呢,先让她们喝口水,垫吧垫吧肚子罢。”
识文断字的大孙子开口,宋老太还是要给面子的,她冷哼一声:“既然你大堂哥求情,就绕了你们这次!”
慧兰还算乖巧,一定是刘青青,臭丫头从小就淘气,脑袋上长着逆骨,定然是她拐慧兰去玩,要重重的罚她。
顿了一下,宋老太决定:“火房里留了饭,慧兰快去吃,吃完把碗洗了。青丫头,你最淘气,罚你烧一锅水,给你爷哥泡脚解乏,不烧好不准吃饭。”
苏氏松了口气,连忙拉着三姐妹保证不敢再犯,感激的对着刘宝柱道谢。
刘青青心里冷笑,扭过头不说话。刘宝柱表面为她们求情,其实给她们扣上一顶贪玩不归家的帽子,意思是被罚理所应当。两大筐的猪草,这些人全都当做空气。
刘宝柱知道这个堂妹性子一向刁钻,也不生气,笑了一下扶着宋老太到堂屋坐着说话。
火房里水缸里已经见底,刘青青本想不搭理的,烧水什么的,谁爱烧谁烧。刘慧兰怕她被宋老太责打,帮她去打水,被刘青青拒绝,刘慧兰背了满满一筐猪草回来,哪里还走得动路。
“阿姊,你们先吃饭休息,我慢慢来,阿奶惩罚我一人,要是知道你们帮我,又要骂人!”说完挤挤眼睛,示意她肚子里有存货,一点也不饿。
刘慧兰老实,无奈的领着幼妹去吃饭,苏氏一直等着她们,也一同食用。
刘青青转了转眼珠子,冷笑着提着木桶,慢吞吞去村口水井里打水,不是要热水么,你们慢慢等着呗。
宋老太看着她出门的身影,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她区别对待三姐妹,让小丫头一人受罚,有几个好处。
一来她定然生出怨怼,以后姐妹三人生出嫌隙,不会日日混在一起,带坏蕙兰。
二来让她涨涨记性,不听话就没有饭吃。
她思索了一回,放心的去选洗完澡的换洗衣裳。
天色慢慢变黑,收拾完衣服的她到火房里监督苏氏母女吃饭,大孙子孝顺,沐休回来,不忘从镇上带了香甜的白面馒头,孝敬她们二老,又白又胖要一文钱一个呢,她吃了半个,还有半个留着明日吃,苏氏是个懒馋的,总借口生病不干活,这会子二房全在火房,谁晓得她们会不会偷吃。
宋老太沉着脸进了火房,检查了一遍吊在梁上的篮子,吃了一半的白馒头上,她留的头发丝还在,才放了心,转眼看见锅里咕噜咕噜飘着油星的菜汤,心疼得几乎在滴血,火气腾的冲上天灵盖,指着苏氏喷口水:“败家的娘们,刘家是亏待你了,还是怎么你了,大好的米饭煮给你吃,还要嘴馋煮菜,是油不要钱,还是柴火会自己长脚跑来你们家!”
苏氏很委屈,刘宝柱沐休回家,晚饭宋老太做主闷了干米饭,炒了腊肉,煮了放了猪油的菘菜汤,大家伙吃得油光水滑,可是她记挂着外出的女儿,并没吃,宋老太打发她去洗衣裳,说留了饭在锅里温着。
这会子打开一看,只剩薄薄的一层锅巴,硬得牙都要愣掉,菜盆更是干干净净,没办法,她就着菘菜碗加了些水,从菜园中扯了两片叶子丢进去煮,好泡着锅巴吃,到了宋老太嘴里,就变成了败家贪吃的娘们。
委屈受得太多,她已经麻木,也曾和孩子爹抱怨过,孩子爹找宋老太吵一架后,宋老太越发看她不顺眼,男人在家时还好,男人出去打猎后,宋老太总能找到借口折腾她们母女,口口声声说她是不下蛋的母鸡,是她让二房绝了后,尽养些赔钱货拖累刘家,拖累大房。
偏偏男人不会种地,仅会打猎,十天有八天去山里,留下她们母女在家,为了不被磋磨,她只好伏低做小,一忍再忍。
苏氏低着头小口小口的嚼着嘴里的锅巴,不敢吭声。
刘慧兰心里一股郁气无处可发,闷闷解释:“阿奶,这是洗菘菜盆的水煮的汤,没有挖罐子里的油,再说,装油的罐子在柜子里,我们也没钥匙啊。”
“幼妹牙没长齐,咬不动才煮了给她泡着吃的”
宋老太才知误会了苏氏,也不道歉,鼻子里哼了一声,又转而责骂刘青青偷奸耍滑,提桶水,这半天竟然还不回来。
苏氏母女才惊觉刘青青去了好大一会,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担心,慌忙放下碗筷,奔跑着去寻人。
宋老太气急了,她们竟敢不听她的教导跑了,这还能忍?拉着苏氏不放。
苏氏急哭了,挣开宋老太的手,踉踉跄跄往外跑:“娘,青青才九岁,万一掉井里,她小人儿怎么办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处理干净的蝼蛄油炸后,是一道难得的美味,像酥豌豆一样酥脆,却比那个香,可惜,样子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