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没想到这百花酿后劲如此之大。
流月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方才悠悠转醒。
摸着有些生疼的脑袋,流月接过凉七端来的醒酒汤:
“我昨日回来后便睡着了?”
凉七白了她一眼:
“宿醉后失忆了?这便是贪杯的下场。”
流月小口喝着醒酒汤,正发蒙的她懒得理会毒舌的凉七,自顾自地说:
“真没想到我这千杯不醉的名号竟折在这一壶百花酿上。”
“你没想到的多了去。”凉七接茬道。
听到这话流月来了兴趣,向凉七追问道:
“此话是何意?慢着,昨日不是师傅送我回来的吗,他老人家人呢?”
凉七“啧啧”两声,神情复杂地看着流月:
“你当真不记得昨日回来后你做的事了?”
凉七的眼神看得流月心里发毛,她默默垂下头不与他直视:
“你直说罢,这般看得我不自在极了。”
“昨日耍酒疯时可没见你半点不自在。”
“什么!”流月一把拉着凉七的衣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耍酒疯!”
凉七扯过衣摆整理,边整理边说:“可不是吗,多大的人了还非要月老背着你,不背还在地上耍赖。”
通过凉七的描述流月脑子里隐约出现了几个画面,可不太真切。
只记得自己遇到了一位美人儿,似乎还调戏了那位美人儿。
莫非?
那美人儿是师傅?
流月已经可以想象出来自己的无赖样,抬手阻止凉七继续往下说:
“停,别说了,我再也没脸见师傅了。”
“好在是在我们自己殿里,否则传出去你流月上神的面子怕是更加不保了。”
凉七道。
流月却觉得奇怪,往日凉七这家伙从未唤过自己上神,今日怎么一改常态?
“凉七,你何时关心过我的面子,平日不是嫌弃我便是揶揄我,你今儿没睡醒?”
凉七如梦初醒:
“还未告诉你,为奖赏你昨日的表现,扶桑大帝下诏赐了你一件法器,现今就放在姻缘殿内。”
“当真?有这好事你不早说!”
流月起身向姻缘殿跑去,凉七留在原地,将未说完的下半句默默说了出来:
“月老和金乌也在殿内。”
直直跑进殿内后,流月倒吸了口冷气:
她现在最不想看见的师傅此刻正坐在上首,在他旁边的是昨日大显神威的金乌。
见她入内,二人俱是一笑。
救命!
未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流月便知凉七没有跟来。
她只好一边干笑着缓缓往里走去,一边在心里把凉七骂了千百遍。
金乌率先开口:“这便是昨日那机灵的女娃娃了。”
流月向金乌大方行礼,却步道:“流月见过金乌上神。”
“你我皆是神位何必行礼。”金乌爽朗地笑道。
“是。”
流月这才敢偷偷抬眼瞥向月老,只见他笑若清风,神色淡然,似乎早已忘却了昨日发生之事。
也是,师傅见多识广怎会还同她这般一惊一乍。
可不知怎的,见月老神色如常,流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至于为什么?
她自己也不知道。
“流月,此乃扶桑大帝赐予你的法器,打开看看。”
月老指着桌上一个用红缎盖着的玉盘说道。
流月识得那匹红缎乃是隔绝法器所用,其下的法器定然是会自动认主的本命级别,所以才需用这红缎隔绝。
真是想瞌睡就有枕头,她最近正愁寻什么作本命法器,扶桑大帝便送来了此物,直送进了她心坎里。
流月指尖一转,那红缎便被掀了起来,露出其下法器的本来面目:
只见一条周身似有云雾缭绕的荼白色绸带静静躺在玉盘内。
红缎掀开,一抹气息直接飞进了流月的神识中。
流月心神一震闭上眼,一直关注着她的月老立马施法护住了她的心神,惹得一旁的金乌调侃:
“月老,不过是神器认主罢了,怎么用你紧张成这样?”
月老即使在这个时候仍有心情怼金乌:
“你没有徒弟自然不知。”
金乌闻言哑口无声,他倒忘了这月老的毒舌属性。
在二人斗嘴的时候流月已经完成神器认主的过程,神识中多了一条缭绕的绸带。
她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眼中满是喜悦。
这绸带竟是神器!
现今满天界找下来也不下十件,她不过是帮助抓了个贼人罢了,扶桑大帝怎会将这样稀有的神器赐予她?
流月简直不敢相信。
“天地氤氲,万物化淳。”月老道。
“此器名为‘氤氲’,是万年前清颜女帝所执之神器,攻守兼备,变化莫测。清颜女帝云游外界后她的后一任主人是前忘川神主。”
“而后便是你了,女娃娃,你这回可赚了!”
金乌激情解说道。
听过金乌的解释后,流月愈发觉得此物珍贵,遂言:“神器?我的那一点点功劳何至于获此神器?”
金乌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就是赐给你的,说实话就算这是神器,但满天界也没几人可用,你拿去正好。”
“为何?”
月老从容解释:“因为清颜女帝与忘川神主皆修行幻道。”
流月诧异地看着月老:“那不就同我原本修行的路数一样吗?”
“没错,”月老唇角微启。
“因为你自身资质的原因可兼修水行一道,幻术一道鲜少有人修炼所以术法甚少,而水行修炼仙术与法器常见,故而你这万年精于此道,反而对你原本修炼的幻道一知半解。“
“好在,现在还不晚。”
流月低头看向那条荼白色的绸带,忽然手臂不受控制地抬起,那条绸带便收入了她的袖中。
她稀奇地看了看自己的衣袖,却没发现绸带的踪迹,金乌笑道:
“你还真以为收入了袖中吗?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流月懵懂地点点头,月老护短地瞪了金乌一眼:
“不是来送礼的吗?礼呢?”
什么?还有礼物?
流月立马看向金乌,后者见流月的样子,笑着摇头道:
“你们师徒俩一个嘴上功夫了得,另一个眼冒精光只差来抢了。”
流月垂下了头心里默念道:
还不都是跟师傅学的。
“要拿便快拿,我徒儿可不似你一般整日闲来无事。”
月老做出要赶客的样子,金乌连忙叫停:
“什么叫我整日闲来无事,柴誉你这话说得委实让我伤心了。”
说着变出一个镂空花纹的木匣,精致不已,示意流月上前予她。
流月接过木匣打开,一支木簪静静躺在里面。没有繁杂的花纹,看起来再普通不过。
流月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若有若无,很是好闻。
“这是沉香木?”流月问。
金乌微微点头:
“不错,还有点见识。此簪便是由沉香木打造,虽说沉香木常见,但此簪所用沉香木却是昆仑地界的万年沉香,香味经久不散。”
“最重要的是只要戴上此簪,神也好妖也罢,即便是冥府的鬼都可以隐匿气息如凡人无异,便是连大罗金仙都分辨不出。”
流月拿起木簪:“隐匿气息?这在天界似乎并没有太大的用途。”
“你不是马上就要下界了吗?”金乌随口说道。
流月诧异,下意识看向月老,后者却脸色沉静,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金乌,你该走了。”月老说。
金乌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便顺着台阶道:
“是,时候不早,我得回昆仑了。”
说完便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一时间,姻缘殿内只剩月老流月。
流月满腹疑虑,却并未开腔。
方才金乌所说绝非空穴来风,只瞧师傅赶人的架势便可知。
可师傅为何从未与她说过?
她不是不知道,凡是天界各宫殿弟子,到了一定时候必得下界历练,她也早已做好了下界的准备。
但这消息是她从旁人口中得知。
流月有些失落。
此时的月老平静地看着这个在他身边待了万载春秋的女子。
她瞧上去仿佛从未变过,依然是初见时淡若烟朦的样子。
但私下里却是吊儿郎当不务正业,教了她万年依旧如此,叫他如何放心放她下界?
若按资历算流月早便该去历练,他硬是生生拖了这许久。
可没想到昨日的一场闹剧让流月在天界声名鹊起,他想拖也拖不得了。
“今晨我已上报诸司允你下界历练,迟些你便去司命处准备吧。”
月老语气与往常无异,流月却隐约觉得师傅有话并未明言。
然下界在即,此刻她再无心猜度师傅的心思,沉声答允:
“是。”
“此番下界,你须得说合九九之数的姻缘,使其共结秦晋之好,方能历练结束返回天界。”
月老手中变换出一本姻缘簿,递给流月:
“具体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无需我多言。”
流月接过那本簿子,莫名觉得肩膀上多了几分重量。
往常都是由师傅亲手为世间男女牵线结缘,她在一旁能做的只是扯红线罢了。
如今要她自己去为新人牵线搭桥,即便她见过千万姻缘,但现下还是有些忧虑。
“师傅,只我一人如何应对得过来嘛?”
流月苦着脸说。
月老知道以流月的性子肯定会叫苦,遂言:
“我可从未说过要你一人做这许多事。”
流月心领神会,迅速接道:“那我把凉七带走了!”
小六月聪明倒是聪明,可惜从不用在正途上。
月老笑着叹了口气:
“你若把凉七带走,那我这姻缘殿岂不是无人了?”
流月佯装思考,而后坚定地说:“师傅一人足矣。”
“罢了,便让凉七陪你去,有他在你也不至于回不来。”
月老本就不放心流月单独一人,早早准备让凉七同流月一起下界,只是见流月一味想着依靠旁人,怒其不争回旋几句。
“多谢师傅!我一定不负所望,圆满历练归来。”
对于月老丧气的后半句话,流月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万年来都是这么过的,对于月老的毒舌她早习惯了。
“虽只是历练,但你从未去过人界,凉七也是久未下界,此物予你可在人界安身立命。”
月老从袖中拿出一个锦囊,沉甸甸的似有些重量。
流月接过,狐疑地打开一瞧,竟是一袋金元宝。
“师傅,徒儿第一次下界历练,不求你似其他大仙一般赠些宝贝,但你也不必如此直接明了的送我一袋金子吧?”
流月无奈地说道。
自家师傅看似出尘,一出手却是黄金这样的俗物,若传到外面,一众仙子的心恐怕都要碎了。
月老笑而不语,半走半推地将流月赶到殿外,继而合上殿门。
被赶出来的流月虽不明白,终是将锦囊收入怀中,依依不舍地对着紧闭的殿门道:
“师傅,我走了。”
她知道月老就在门后。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
“师傅,我真的走了。”
流月又道。
依旧没有回应。
流月抿了抿嘴,师傅是不是在生她的气?
瞧他方才神色如常,现下又对自己这般冷淡,流月实在摸不准他的心思。
若是换作平日她要出远门,师傅定会絮叨好长时间,再亲自将她送达。
可如今。
流月抬手看了看手腕处的红线。
是她僭越了。
有些心思本不该生。
流月叹了口气,往她与凉七所住的璃月小筑走去。
流月转身离开后,身后的门缓缓打开。
月老的身影出现在门后,他望着流月渐行渐远的身影,神情莫测。
氤氲现世,天界多少眼睛都盯上了流月。
没法子他只得将流月匆匆赶下界。
月老眼眸一暗。
况且,他的确该放她走了。
流月有属于她的一番天地,他本不该将她圈在姻缘殿这一方之地。
到底,是他困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