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录音

我被金抓住了,在去“倒垃圾”的路上。

他阴着脸把我押进了一间还算保存完好的房间,不知道从哪里来到绳子把我绑地结结实实,扔到了一把椅子上。我坐得很不舒服,但是一旦我开始调整坐姿,我整个人就会像毛虫一样扭动。

于是我放弃挣扎了。

和他一起“绑架”我的是那个大个头,总是和蔼地笑盈盈的,金叫他阿卡司。

金撕开垃圾袋,确定了里面的东西之后沉默了很久。我观察他的神色,有几分凝重,但是更多的是苦恼。

“您要送我去警察局吗金先生,我承认我杀人了。凶器在揍敌客那里,不过他应该走了。”

“这属于□□内部的纠纷,当地警察不会管。”我轻飘飘又无所谓的语气好像让他很不自在。

“哦,那可太好了。”

“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既没有身份也没有记录。”

“从另一个世界。”

“黑暗大陆还是流星街”

“是另一个世界。”我又强调了一遍。

“好吧,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似乎并不打算理解“另一个世界”的含义。

“我想攒钱买一套房子,但是首先得解决身份的问题,有了身份之后我就可以到处行走。一直走下去,直到找到一个冬天不要太冷,夏天不要太热的好地方安定下来。房子冬暖夏凉,结实,而且不会从哪里冒出虫子或者老鼠。不用太大,足够我一个人生活就够了,再养一只猫,我很喜欢猫……”一想起未来的生活我开始喋喋不休,重要的并不是它有多美好,而是没有人会管我,告诉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你杀了人。”他说,打断了我的幻想。

我微微叹了口气。

“是的,杀人犯不能过这种生活吗?您放心,我会很安分的,而且我认为,我杀死他是一件好事。”

“好事”

“如果不杀他,你们会怎么处置他:关起来供自己使唤,或者把他高价卖给高层,艾梅洛斯已经灭亡了,下一个艾梅洛斯呢?杀了他之后,被这种预知牵连的人终于可以重新活下去了,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按照规则他不是已经失去能力了么?”

“虽然情报来自一份日记,但应该可靠。”

“艾梅洛斯的家母死于巴忒的谋杀,她拥有预知死亡的能力,她早就知道自己会被杀死,于是藏身于自己智力障碍的儿子阿迪奇。不过这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爱洛利用了一些手段控制了阿迪奇,创造出能修复所谓‘人际关系’的医院。可现在所有人都死了。”

“所以并不是能力失效了,而是能力失控了,重新掌握了身体使用权的夫人当然可以假装自己是一个普通八岁小孩。”

“在遭受无法逃脱的虐待之后,想让所有人跟在自己陪葬,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

“你们应该学会求救。”

“求救……”我突然发觉这个词对我如此陌生,陌生得似乎只有在防火安全宣传的海报上看到过。

“求救……求救……”细细咀嚼之后,我发现原来我很早就把我之外的人推远排除了——他们是不可靠的,是不可信的。或者再说得明白一点,一旦我决定告诉他们我的困境,他们只会困惑地皱眉,然后嫌恶地走开,说不定还要骂上我两三句,说我无理取闹,矫揉造作。

于是我十分笃定地对金说,“不,他们只会把事情搞砸。”

但我仍然不可避免地需要他人的帮助,和其他人相比,只是从“信任”变质成了“利用”。

“……”他似乎不再打算说服我——他有几次打算开口说教的,但是很快又咽了回去,那无奈的神色让我觉得有一丝刺痛,鼻头一酸。

我是无可救药的,深陷泥沼的人。

我很感谢他不在我身上浪费口舌。

我早就不是一个懵懂的孩子了,没有必要再给我讲虚无缥缈的大道理,我比很多很多自以为是的人懂得多,想得深。

他也明白,任何以理所当然的口气感同身受的同情和以身作则的指责都让我感到恶心和可笑。

这是我自己的救赎,不需要善良的人引导,也不允许被别有用心的人篡改。

但他是个可靠的人。从他两次不厌其烦地劝说我远离库洛洛就能看出来。

“我会找你帮忙的,不过我解决不了的问题都是大麻烦,你可别逃走。”

金皱了皱眉,直率地摆摆手:“不,我很忙的,你应该找猎人协会求助,有很多游戏职业猎人会帮助你,只要支付相应的费用。”

“……当我没说。”

“我想给你看点东西,也许和你有关,如果你能提供给我有用的情报,我可以帮你一次忙。”

我点点头,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录音笔,按下按钮,播放——

非常模糊的声音,像是谁在水里说话,而且那水浑浊不堪,传来一些咕噜咕噜的气泡声。到了后半段,又像是火焰灼烧房屋的轰隆声,噼啪声,再后来各种各样的响声连我自己也办法形容出了。

我就这样听了十分钟,这个折磨人的录音终于结束了。我看了房间里的钟表,居然过去了十分钟,我以为三十分钟都有了。

“有什么情报吗?”他问,眼里闪着锐利的光,很严肃。

“脑子疼,这是什么新的刑具吗?”

“这是我的一位同事给我的,他说这是我一直在找的东西,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恶作剧,这是唯一的答案了。”

“但是这个录音文件是副本,也就是说他自己也留了一份,我问他这到底是什么,他说这是突然之间出现的——别管这个,告诉我你的想法。”

我思考了一会儿,我能给的情报很少。

“这个录音被处理过,内容应该是一段对话,因为我时常听到时间间隔不一的停顿。间隔出现的频率用对话来解释是合理的——只有这些了。”

“嗯,”他点点头,“你再听听看这个——”

“还来!”我的身体不禁向房门口倾倒。

“刚刚那段录音是十天前的,这段录音是五天前的。它每天都会变得稍微清晰一点,而我会把每天的录音都拷贝下来” 他解释说。

“您还会给我听今天的吗?”

“是的,我每天都听一遍呢,已经……习惯了。”他露出艰涩的苦笑,然后按下播放键——

这一遍比刚刚清晰了很多,正如我刚刚的猜测,这的确是段长达十分钟的对话。

就像信号不良的电视机突然闪一下显示画面一样,这一遍的录音有时候会突然清晰,发出一个音节。托这个突然出现的音节的福,我可以知道这是一段对话,而且是一男一女,一个音调高,一个音调低。

虽然出现了清晰的音节,但有些音节仍然很模糊,难以确定。就像英语老师报选择题答案一样,为了区分B和D会特意报成Boy和Dog,如果没有前后的音节,有些发音是很让人迷惑的。

为了保护我的耳朵和大脑,我在三分钟左右就放空了脑袋,发挥自己听英语听力的天赋,自动过滤无法获取的信息。

直到出现了一个词“艾梅洛斯”,我猛地打个激灵——我知道金为什么来到这里了。

“仅仅是因为你听到了‘艾梅洛斯’你就到这儿来了?”这让我感到不可置信。

“遗迹考古有时候得到的线索比这还少了,但是还是要去落实,而且事实证明,我没有白来。”金感到由衷的喜悦,谜团有了新的进展,“从五天前开始,能够听清楚的音节越来越多,即使如此,这些清晰的音节十分分散,信息没办法整合。而且我之前明明听到的是xi,但其实是qi,这种情况也很常见。”

“你不要给我听第三遍了,告诉我你到底获取了什么信息吧,你一定做了记录。”

“是的,”在金的示意下,在一旁的阿卡司从背包里找出一本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标记了每一秒对应的发音,比如【01:53 dou】,表示第一分五十三秒发出的音是“dou”。他们还标记了哪些音是男方说的,哪些音是女方说的,“直到今天,排除一些虚词,能被连起来且有情报价值的词是——”

“艾梅洛斯。”

嗯,刚刚我也听到了,这也是他来这里的原因。

“尸体。”

这里到处都是尸体呢。

“世界。”

啊……没什么特殊的含义。

“身份。”

“筛选。”

“蚂蚁。”

“完整。”……

“已经没有听下去的必要了,我完全不明白它要讲什么——直接去找对话的人吧,他们应该记得当时说了什么吧。”

他盯了我一会儿,说:“你真的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些吗——你认识帕里斯通?”

“不认识。”

“巧了,他也不认识你。”

“这是当然的吧!”

他摇摇头:“我更愿意相信你们是提前串通好的,但是你们的勾结似乎没有任何破绽。”

“那我无话可说了,先生,欲加之罪。”

金想起自己前去质问时,帕里斯通也是一副委屈的样子:“您不能什么事情都怀疑到我头上,真叫人苦恼,我也是一头雾水才找您帮忙的。”

金的思绪拉回,说:“我们需要采集你的声样。”

“哦,当然可以,采集了之后呢?你会怎么处置我——我杀了人。”

“观察两个月,我希望你能暂时停留在这个镇子上。”

“软禁,而且还要监视我有没有和那位帕里斯通先生私下联系。”

“没错。”他不反驳,“作为交换,我会出面减少你受到的来自皇室和流星街的阻拦。”

“您说话真有分量,成交。”

“好,阿卡司,采集声样。”那个大个子朝我走来。

“啊?采集声样不是只要说话就好了。”

“那把你绑起来干嘛?!”他露出十分纯粹的得逞的笑容。

“……”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小姐,张嘴,啊——”

我浑身一颤,那位一只在一旁不说话的,笑容和蔼的大个子一下子凑到我旁边。

“……啊——”我犹犹豫豫地张嘴,就像小孩子在穿着白大褂,戴口罩的医生面前那样不安且不可躲避。

白色的念能力在我的惊恐的注视下涌进我的喉咙,像是橡皮泥硬塞进咽喉的窒息感,我不敢咽也不敢吐,除了能够勉强呼吸,这次体验没有任何值得庆幸的地方了……好难受。

这个过程持续了五分钟,念能力从我的口腔悉数离开后,在桌子上固定成了一个声带器官的模样,这个声带能发出和我一模一样的声音,就像是一个复读机。

所谓“采集声样”,原来是物理层面上的。

“不好意思,虽然这么说很缺德,”我皱眉难受地咽了一下口水,发出略微沙哑的声音,“那位帕里斯通也被‘采集声样’了吗?”

“当然!多亏了他我才知道采集时要把人绑起来呢。”金说。

心理平衡了。

“如果出现了新的和你有关的信息,我会告诉你的,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他从笔记本撕下一页,写上自己的电话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后和阿卡司一起离开了。

“……”

我一个人盯着空荡荡的房间,桌上的联系电话随风飘落的地面上,一旁垃圾袋里的头颅正在慢慢发臭。

他好像忘记帮我松绑了,而且我现在喉咙痛得叫不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我估计审核出来要过零点了,那就可以祝大家除夕快乐了。

除夕夜还有一章番外,记得来看看。

发现自己原来也能日产一万,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