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贾母如此大张旗鼓,不一会儿,整个院子都知道宝玉用功的事情。王夫人自然是欢喜的,念了好几句佛。大老爷贾赦正在屋里跟小丫头说笑,听了这个消息,也不以为意,他素来心疼小辈,又看不惯贾政的做派,冷哼一声,道:“定是他老子逼的,好好的孩子,瞧被吓成什么样了。去,送几样补品过去,给宝玉补补。”

贾琏听了,有些吃味,道:“不过是得了老爷一声赞,看把他们得意的。”

凤姐在一旁冷笑道:“都多大人了,还吃一个孩子的醋。你眼红,那你也去啊。”

贾琏瞪了她一眼,摔帘子出去了。平儿在外面见贾琏怒气冲冲地走了,头也不回一下。进来端了杯茶,放在凤姐身边,笑道:“奶奶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与二爷置起气来,也该哄着些才是。”

凤姐白了她一眼,道:“怎么,就这么心疼你们家二爷?你倒向着他说话。”

平儿笑道:“我向着二爷,就是向着奶奶,再没有半点私心。”凤姐听了这话,才略路平了气。

茗烟随宝玉退了出来,因他是宝玉上辈子用惯了的,虽然有些小毛病,但也还算忠心,宝玉便把他提在身边,打算好好□□。

茗烟见这次老爷非但没有打骂,言语之间还似有些欢喜,又想起老爷的警告,擦了擦头上的虚汗,苦着脸对宝玉道:“我的爷,亏的您以前是怎么过来的,老爷忒吓人了,小人一脑门子的汗都出来了。”

李贵喝道:“胡说什么,老爷也是你能编排的?上次就该让你好好吃顿棒子,长长记性。”

茗烟缩着脖子,低着头,也不敢言语,趁着李贵不留神,朝宝玉扮了个鬼脸,引得宝玉发笑,心里那一阵难过也就没了。

宝玉暗自搓了搓手里的汗,心里苦笑道:贾政十几年的积威,自己哪有不怕的,不过强撑着罢了。

又有扫红,锄药几个与宝玉熟惯了的,便围在宝玉身边叽叽喳喳,说自己如何如何担心受累,趁机要赏,口里嚷嚷着“好容易得了老爷一回赞,爷得赏奴才们一些好的。”说完,便你拿一个荷包,我拿一个扇套。

宝玉早就有心教训这几个,见他们这般放肆,也不问问主子就来拿,又想起以前他们仗着自己,在外面摆了不少臭架子。突然发怒,用了十分的力气,一脚便把跟前的一个踹翻在地,还不解气,又把身边两个各打了一巴掌。

李贵等第一次见宝玉发这么大的脾气,唬的连忙跪下。

宝玉恨声道:“往日我由着你们胡闹,不想纵出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来。愈发不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好不好的,都打发出去。难道没有更好的来?打量着我离了你们,便活不成了?”

一句话吓得众人连连磕头,直呼不敢,又表忠心道:“奴才们要有那个心思,只教天诛地灭。”

茗烟机灵,连忙爬到前头,咚咚咚,磕了三个大头,请罪道:“爷您别生气,都是奴才们的错,要打要罚都认,只求爷能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宝玉存心立威,一心想让他们吃点苦头,长点记性,冷声道:“你们去二门廊下跪着,不满一个时辰不许起来!再去各领十手板,每人轮流再去学一个月规矩,学不好也不用进来伺候了!”看着地上被解下的香囊,满是嫌弃,用脚蹭了蹭,厌恶道:“脏了的东西,我也不要他,都拿出去烧了!”

对众人又是一番警告,便回去了。二门的人最是杂,有等候吩咐的小厮,有传话的丫鬟,更有当值婆子。平日里跟在宝玉身边的小子最是威风,主子受宠,他们也跟着有脸不是?但这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要跪一个时辰,还要回去在学规矩,真是把祖宗八辈的面子里子都丢干净了。

晚上,李贵拖着青肿的双腿回到家累的倒在炕上不想说话。新娶的媳妇打来热水,李贵胡乱抹了下脸,瞧见膝盖上紫青的伤痕,吓得要死,在家里寻了瓶药酒,给他擦着,手下略微重了些,李贵就疼得直抽气。李贵家的只好边擦边轻轻的吹气。

李嬷嬷听了消息,连忙过来。一进屋就看见儿子膝盖全紫了,心疼的接过药酒,替儿子揉了起来,哭道:“你是他奶哥哥,怎么连你也罚了起来,便是瞧在我的面子上,也不该罚你才是!”越想越生气,起身道:“明儿一早,我必要去他跟前问问,吃了我这么多年奶,怎么也不该让你受这么重的罚才是!”

李贵一听这话,也不顾得疼了,连忙起身拉着李嬷嬷坐下,劝道:“娘很不必如此,且不说主子发落奴才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再者我们也是犯了错的。如今打也打了,罚也罚了。今儿这事算是揭过去了,您闹开来又有什么意思,老太太太太难道还会说二爷的不是?闹大了,让儿子更加没脸,到时候如何在二爷跟前立足?”

李嬷嬷不以为意,道:“宝玉这么小,不过是些小孩子脾气,哪里懂得这些。他说你不懂规矩,这不是在打我的脸吗?必是他身边的那些小蹄子们,见我老了,便来挑拨。”

李贵见他娘愤愤然的样子,也怕她真去闹事,道:“娘,您先别生气,仔细听我说,往日我跟在宝玉身边,因是奶兄弟,那起人才听我的。您瞧瞧琏二爷身边的奶兄弟,还得求人找活干呢。等儿子站住了脚,什么前程日子没有?瞧着赖家就是现成的例子。娘也别老把宝玉当小孩子看,总是有些好处的。”

他媳妇也跟着劝了几句,李嬷嬷面上答应,可心里还有些气。寻了些由头,在宝玉房里又发落了几个丫头,指桑骂槐,吵吵嚷嚷的。袭人麝月等不好与她争论,只能小心赔不是,等宝玉出来说句话。

宝玉知道李嬷嬷是存心的,只是那几个确实是犯了错才被责罚的,这规矩是自己要立的,况且奶嬷嬷比大丫鬟的身份还要高,从哥儿姐儿小时起就管理房里事,谁也说不得什么,比一般的嬷嬷还体面,也不好说些什么,对袭人麝月等幽怨的目光视而不见,只说了句让李嬷嬷私下里训斥,省得叫外头看笑话。李嬷嬷听了更加得意,众人也只好忍气吞声。宝玉房里难得清净下来。

此后一段时间,贾政时常把宝玉叫到前头考教学问,与清客们谈诗论词。宝玉素有捷才,常引得众人称赞,门客有心讨好,三分诗才吹成八分。贾政见宝玉不卑不亢,也有些欢喜,口里谦逊道:“不过是小儿玩笑,仗着自己有三分歪才罢了。让诸位先生见笑了。”

又想起宝玉一人读书到底不好,还是要与同窗讨论,方有进益。于是生出要让宝玉去族学读书的想法。

一日趁着贾母正与孙子孙女们玩笑,想着这会子心情好,贾政便前来请安。众人一听,面面相觑。贾母房中一向有宝玉凤姐这两人在,一个高谈阔论,一个巧言笑语,又有探春等在一旁奉承,热闹的很。见贾政来了,宝玉不好再在贾母身边撒娇卖乖,凤姐肃立一旁,也不敢像往日一般玩笑,三春乖乖坐好,丫环们各司其职。

贾政进来请了安,便道有事与贾母商议。众人见状也都识趣的退了下去,各回各房不提。

贾母见贾政十分郑重的样子,还以为出来什么大事。听贾政道明来意,登时就不答应,怒道:“你就这么见不惯你儿子,前头逼死大的,现在又来逼死这个小的?好一个狠心的父亲,宝玉竟不是你亲生的不成?”贾政连忙跪下直呼冤枉。

贾母也不听,道:“宝玉才几岁,我不过略疼他些,那些人便看不顺眼,在你身边嚼蛆,说三道四,成日里对宝玉非打即骂。说什么去学堂,不过是想把宝玉从我房里抢走,由你们作践去!”

贾政知道先前的事贾母还在气头上,又听了这样的话,拱手哭道:“宝玉最近用功,儿子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舍得打他。儿子知道母亲疼宝玉,只求母亲也疼疼我,儿子如今只有这一个嫡子,哪里不希望他好的。”

贾母看着贾政新生的几条皱纹,知道他自珠儿死后一直郁郁寡欢,又想起他这些年的不得志,心有不忍,不在言语。

贾政见贾母似有松动,连忙上前道:“儿子也不是要宝玉如何上进,宝玉每日读书,去了学堂,有一二同窗相互督促也是好的。何况那族学,都是些亲朋子弟,就在家后头,于宝玉也有好处。”

贾母还在犹豫,宝玉这些日子读书得了他父亲不少赞,也不再畏畏缩缩,父子关系得以缓和,她心里也欢喜,更不愿寒了小儿子的心,上学本是件大事,儿孙上进也是家门兴旺之相,便说道:“要宝玉去学堂也行,但是只许上半日,下午仍来我这里,你不许打骂,不许逼他。教我知道了,连半日都不用去了。”

贾政本是不满只上半日的,但一想宝玉往日做派,现在已是好多了,好歹是上了学堂。索性现在还小,日后好好教导就是了,也就答应了下来。

贾母又与贾政闲话几句,各自回房睡下。

第二日,宝玉前去给贾母请安,知道自己要上学堂的事,十分欢喜。又有凤姐在一旁打趣,贾母十分不快也去了七分。

宝玉又去给王夫人请安,王夫人把宝玉搂在怀里,吩咐彩云彩霞给他打理上学用的东西,叫李嬷嬷袭人进来学着,以免日后她们打理时有什么疏漏。

去了学堂,拜了孔圣人像,又一一与学里的人见礼,互相认识一下。讲课的还是族中老学者贾代儒,又有他孙子贾瑞帮衬。

众人见府里的凤凰蛋宝玉来了,有依附府里的上前讨好,有看不惯的满脸不屑,还有那些明哲保身的,只顾读书。宝玉不管那些,自从经历前世那些事后,也不那般以貌取人,只与认识的贾蔷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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