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初入军营(三)

深夜,凉州大营里火光冲天,尸横遍野

何勇当了这么多年兵,从个大头兵混到伙头,可从没有一刻离死亡这么近。

他一脚踹开眼前的匈奴,后面又有匈奴扑上来,相比这些敌人是有备而来,留守大营士兵的处境就狼狈多了,眼见又一个伙伴倒在匈奴的马刀之下,何勇心中气血翻涌,血色弥漫双眼,

“老子跟你们这群狗娘养的拼了。”

话音落,他举起手里的横刀冲上前去,一把捅入那匈奴的后背,嘶吼着将他顶在地上,可紧接着身后又有刀口落下,疼痛袭来的时候,何勇倒抽了口凉气,只觉得后脑像是一下子没了知觉。

他回过头,那刀缓缓就朝着眼前落下,明明动作不快,可来不及闪避,他绝望地闭上眼。

一阵夜风吹过,凉丝丝的,他还活着。

何勇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人影站在自己的面前,手中握着一把沾满了血迹的陌刀,紧接着身手极快地割下了匈奴的头颅,鲜血洒在他的脸上,还带着些温热。

当看清来人,何勇睁大了眼,因为那人也不是别人,正是这几日他处处针对欺负的那个瘦弱新兵贺英!

“你……”

何勇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贺英没有停留,只是将他拉了起来,就又冲入了混乱厮杀中。

不一会儿,只看见山林不远处也亮起大片火光,鼓声大作,不知谁喊了一声,

“是大军回来了!我们有救了”

这一声响彻在营地上方,让原本因为匈奴偷袭而低落的士气,一下子高涨了起来。

士兵们纷纷搏命反击,匈奴这边则是没想到大军能这么快赶回来,看到远处火光后,也开始慌乱起来,虽然打法依旧凶悍,但阵形却往后退着。

混战中四处都是喊杀一片,何勇抹掉刀口的血迹,也冲到了战场上去,他正和一个敌人正缠斗间,战鼓擂动,

“首将已死!!!”

何勇猛地抬起头,看向那纤瘦的人影,提着滴血的长刀,手里提着个血淋淋的头颅,站在高台之上,却像是战神下凡,

“首将已死!!!尔等敌寇,杀!!”

一时之间,这声音响彻整个凉州大营。

那匈奴中有人看到主将的头颅,悲戚地嘶喊了一声,像是一下子没了主心骨阵脚大乱,丢了武器就往营地外四散奔逃,士兵们急忙追赶堵住了出口,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随着这些匈奴被擒,厮杀之声也渐渐平息。

校场上,士兵们正清点着战俘和交战中的尸体,王校尉和几个营主点着火把,蹲在地上检查翻看那匈奴头目的头颅,脖颈上的刀痕很干净,刀口利落,应是一刀毙命。

但能在层层匈奴的保护下,一刀砍下指挥首领的头颅,想想都让人心惊肉跳,非常人所能及。

思及此,他又抬起眼看向一旁静静立着的贺英和沈念,神色复杂。

这两人今夜里应外合,一个放火烧山制造大营归来的假象,一个冲入敌军之中斩获敌军首级,

谁能想到呢,今夜凉州大营的平安靠的是两个新兵。

王校尉同两位营长商量过后,对着两人道:

“今夜这事等将军回来,给你们上报记上阵功。”

一听到上阵功,一旁的士兵们都目光一凛,倒抽口凉气。

一场战斗按照功劳分为九等,其中上阵功便是最好的,便是许多人从军多年都不见得能立个下阵功,可这两个新兵一来便是头功,不少人看向他们的目光不禁带了些羡慕。

可也没人有异议,众人看到贺英那带血的陌刀,毕竟也没人敢冲进去杀了匈奴首领,这也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在军营里实力便是硬道理。

折腾了一夜,天刚破晓,一点淡青色还挂在天边。

大军也赶回营帐处理偷袭后续的事务,受伤的士兵送去医营里治疗,因着白日里还要训练,剩下的士兵则回到营帐内稍作休整,贺英也刚走到门边,一掀开帘子就觉得几道目光射来。

角落里新兵看着贺英,眼里多了些敬佩,主动上前打着招呼,那些老兵还坐在原地,多是无声地擦着刀,只不过再没了嚣张轻蔑,一时间帐篷里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声音。

贺英朝着自己的床位走去,这一晚上过去,她也有些困乏,想要休息一会儿。

可路过一个铺位的时候,却发现那个铺位上的东西已经一干二净了,仿佛没有人住过一样,她微微蹙起眉头,

“人死了。”

何勇擦着刀,火光映在脸上,显得有些颓丧和沉重,

“本来年底他就可以服完兵役,调回乡里做更卒。”

说着,他咬紧了腮帮,古铜色的脸涨得发红,咒骂了一声,

“那群狗娘养的狼兵。”

帐篷里一时之间没人说话,空荡荡床铺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死亡一样压在士兵们心头,谁知道下一个会是谁。

何勇看了眼贺英,放下刀,站起身来走近对她道:

“我这人大老粗,做事也不过脑子,之前的事是我做的不对,但我也不是不识好赖的东西,今日多谢救命之恩,若是你咽不下……那你揍我一顿出气吧。”

说着,何勇就解开衣服,露出宽厚的脊背,双腿一弯就要跪在贺英面前,贺英眉头一蹙,单手拉住他的臂弯,

“我救你因为你是我的伙伴,任何伙伴我都会救,你不用感谢我。”

何勇抬起头,只听贺英冷声道:

“至于赔罪,你不应对我,而是对这些同伙新兵。每一个新兵都是背井离乡,豁出自己的性命来参军的,你既是伙头,就应做好引导,若你都不拿他们当人,敌人来的时候,你指望着他们同你上阵杀敌吗?”

何勇喉咙动了动,望着眼前的青年人,明明是这营帐里年纪最小的,可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让人心生敬畏,贺英扫了一圈营帐里的士兵,淡淡道:

“记住入营那日赵将军说的话,当兵就得守规矩。”

这夜过后,这一伙人和贺英关系好了起来,她也逐渐融入了这军营里的生活,训练上也迈入了正轨,但高强度的军事训练对于贺英来说不是难事,最近贺英倒是有些其它难办的事。

“贺英,走一起去茅房啊。”

结束了一天的训练,日渐相熟起来的新兵们见到贺英都会打个招呼,只是这招呼有些让贺英吃不消。

“就,就……不用了。”贺英神色有些复杂地挪开勾肩搭背的手,认真地道:“你们去就好。”

以前她除了后几年和同伙那五六人关系好点,在军营里身边也没几个亲近的人,独来独往,方便她隐藏身份。

可这一世倒好,不知为什么她人缘好了起来,一天到晚在军营里都有人来打招呼。

可毕竟这种事总有逃脱不过去的时候,卢当迎面走来,兴冲冲地对着贺英挥手道:

“走啊,贺英,今天休沐,一身臭汗洗澡去啊。”

“不,不……”

一起洗澡?

贺英慌忙转身想走,却见何勇堵在她身后,一把揽住她的脖子,上下打量他一眼,皱起眉头,捂住鼻子,

“贺英,走吧,大家都去呢,一个月就这么一次,再不洗你都该臭了。”

一旁都是同伙也连声附和,热情拥着她往外走,贺英想说她不臭,她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跑到溪水边擦擦身子,比他们这群糙汉子干净多了,她四下一扫,扭着头喊道:

“诶,沈念呢,沈念也不是没去,我去找他去。”

刚想拐个弯儿,就被人架住胳膊,何勇嘀咕道:

“那也是个怪性子的小子,听说今天来了个大官,今天一大早他就被叫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不知道到哪去了,你就别白费劲了。”

说着,众人几乎半架着贺英就到了溪水边,太阳即将落山,余晖洒在溪水上一片波光粼粼。

但这不是重点,贺英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此时面前的场景简直不堪入目。

一个个壮汉褪去衣服,跳入水潭里,露着古铜色的肌肤,长年的军旅生涯,让他们身上都满是肌肉和伤疤,溪水撩起来,水光在余辉中泛起些金色光芒来。

卢当脱掉外衫,从溪水里站起来,还朝贺英欢快地招手,

“贺英快下来洗啊!”

贺英慌忙摇了摇头,往后退了几步,结果背上被只手向前一推,

“别不好意思啊,年轻人就是脸皮薄,你多当个几年兵就没有什么了。”

贺英被这猛然一推,一个没站稳,直直栽到了水潭里。

众人起哄,贺英心里一凛,赶忙露出半张脸,眼瞅着有几人朝她游过来,急忙一个猛子扎到深处,朝着最远的一处岸边游去,待到一口气憋到底,她看见那群人已经在远处了,急忙爬上岸借着草丛掩住身形。

“贺英?!!没事吧??”

远处有人喊她,贺英急忙拢住湿透了的衣服,躲在树后面,压着声音回道:

“没,没事!!人太多了,我去山里洗!”

说完,不待后面人再回复,贺英撒腿就朝山里跑去,不知道跑了多久,一眼望下去,都跑到半山腰了,想是这里也不会有人来了,也彻底听不到一丝人声了。

贺英这才松了口气。

突然她听到有潺潺流水声,往前拨开半人高草丛,果然看到一处水潭,这水潭上面有个小瀑布,应是山顶化下来的雪水。

军衣都是纯棉的,一湿贴在身上潮得难受,贺英四下看了眼,这才把衣服解下来搭在一旁的树枝上,跳进了水潭里。

水稍微有些冰,让她打了个激灵,从她离家到现在确实没有洗过澡了,这泡在水里,通体都觉得舒畅,她把头发散开,深深呼出一口气。

贺英看着水潭里映出的人影,比起刚离家时候的模样,原本白皙的手臂被晒成了小麦色,身体也壮实了些,微微一动都能看见些肌肉,可这却是她前世最熟悉的模样。

她把头靠在水潭边,柔和的山风吹过脸侧,猛然间放松下来,再加上难得的独处,让她有些困倦,就在一旁靠着块石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到再睁眼时,天色已经黑了,贺英赶忙起身,可刚披上衣服。

突然微弱话声传到耳边,贺英警惕睁开眼,摸出匕首,可往前走了几步,

“京中如何?”

沈念?贺英怔了下,何勇不是说今日军营来了朝里大人物,沈念被上峰叫走了,怎么会在这里?

她透过树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人影,

“自你走后,乱成一团,但估计谁也想不到你能真到军营里来。”

另一男子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年纪不大,嗓音清冽,

“我来的路上还遇到几波死士,折了好几个羽林卫。”

羽林卫是天子近卫,能指挥动羽林卫可不是普通人,贺英屏住呼吸,侧耳继续听着谈话声,可是那声音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不过上回在岩县……巡抚……”

“小事罢了。”

贺英怔了下,沈念声音似与往日不同,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大一样,她想再靠近听清些,脚下却踩到碎石。

“谁?!”

沈念猛地转过头,伴随着话音,几道黑影从身边窜了出去,他转身扒开草丛,却听见些水声,可是不见人影,那几道黑影又窜了回来伏到他的脚边。

兵部侍郎杨继之神色一凛,向着暗卫追问道:

“看清人了么?”

几个暗卫垂着脑袋,

“属下追出去时,跟那人交手了几下,但那人身手非凡,趁机跑了,只是……”

“只是什么?”

其中一个暗卫犹犹豫豫地道:

“只是那人披着头发,身形像,像……个女子。”

这话一出,沈念和杨继之都是一怔,杨继之觉得有几分荒谬,怀疑道:

“你们没看错吧,这军营附近哪来的女子。”

暗卫脸色涨红,

“属下交手时刚看得分明,她,她没有喉结,骨骼也较削瘦单薄。”

沈念听到这话,微微垂下眼,心里似乎奇异地有个人影浮现起来。

他没有再言语,只是先和杨继之交代了几句,回到了军营中,他一掀开营帐帘子,只见众人都是在晾衣服,插科打诨,这才想到今天是休沐。

“沈念,你怎么才回来?”

他脸上挂着惯常温和的笑,温吞道:“今日上峰驾到,抄了些文书,回来晚了。”

“诶,你们这些读书人也不容易,干得都是磨人的活,还不如我们这打仗来得痛快。”

沈念抬起眼,扫了一圈,似不经意问:

“贺英呢?”

一旁同伍的打趣道:“贺英?你别提了,那小子没想到还是个面皮薄的,让他跟我们一起洗,非得躲到山里自己洗。”

听到山里,沈念眉毛一挑,这时身后帘子别掀开。

沈念对上来人微湿的头发,还有稍显凌乱的衣裳,两人四目相对,似乎在彼此试探着些什么。

“你……”

两人同时出声,都是一怔。

沈念微微垂下眼,上前一步,用身子挡住身后伙伴们的视线,压低了些声音,在这狭小的空间内,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地,像是诱哄一般缓缓道:

“贺英,你方才……去了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8-03 19:42:43~2022-08-03 21:0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炒肉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