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79
断裂的鸟羽无声坠落在血泊。
银白色的羽翼边缘被燎成黑色，手刻下的字母浸满鲜血和尘埃。工藤尚铮弯腰拾起在爆炸的火光中迸裂的金属领针，隔着衬衫面料攥紧脖子上的项链坠，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不是第一次碰触到沾满血迹和硝烟味的饰品，亦不是第一次品尝这样近乎窒息的绝望。哥哥驻足在湖畔，绝望又茫然地盯着残缺不全的飞机型项链坠和严重变形的婚戒的神情，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老头还欠我一句道歉呢，他就这么招呼也不打一声，给我留下一个这玩意儿后潇洒走人了。
兄长说这句话的时候，口吻极力伪装成若无其事，开玩笑的样子，眼泪出卖了他的内心。往日脸上总是带着笑的工藤智也，那日眼里只有泪和悲伤。
——他哪怕吼我一句“我跟你低头道歉？做你的白日梦去！”或者像之前一样骂我“混账小子”再离开，我都会觉得好接受一点的。老头他……那件事后完全不打算见我。
——爸爸不是一直这样吗？他做什么事都不打招呼的，脾气又倔得要死。
——我跟你说尚铮，你要是跟老头一样招呼都不打就离开，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我不会的。
但是啊智也，你我之间这样永远的告别不是我想要的。你跟父亲一样擅自做决定，把这玩意留给我，笑着挥手离开又算什么？
现在就连优作这个臭小子都要学你俩的坏习惯了。
金属领针硌痛他的掌心，他颤抖着探出手，触碰上工藤优作的脖颈。
年轻男子的大半张面庞和身躯藏匿在石砾的阴影中，破碎的玻璃以血液为黏合剂，贴在他混杂着鲜血和冷汗的肌肤上。好似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工藤优作涣散的瞳孔缓慢聚焦，胸脯小幅度起伏，呼吸咳喘之间衣领半干涸的血痕又被口腔涌出的血液洇湿。他挣扎着动了动双唇，扯出一个无力的笑，头歪向一侧痛到再度短暂失去意识。而他的怀里，躺着一个陷入昏迷的小女孩。
“美知子！”工藤尚铮身后响起一个男人近乎崩溃的嗓音，美知子的父亲无措地看着周围的人，撞见工藤尚铮身后匆忙赶来的身影，松了口气的同时眼神近乎渴求，“苏医生，求你救救我女儿！”
“很可能会有第二波爆炸，我们需要把石块搬开！”苏子剑眉头紧锁，蹲下身查看优作的情况后，扭过头冲着美知子的父亲喊道，“伊东先生，能麻烦你搭把手吗？”
“当然，只要我能帮上忙。”
“在石块搬开后，我和伊东先生会把优作移到安全的位置上进行急救处理，美知子就拜托你了，Sean。”
“明白。”工藤尚铮深吸口气，点了下头。在苏子剑的指导下抱起蜷缩在优作怀里的女孩。
那么小、那么鲜活，却随时都会逝去的生命。
“……”苏子剑瞥了眼被工藤尚铮安置在安全处，跟自己女儿和妹妹离开自己时年龄相仿的美知子，心底深处翻涌上来一丝恐慌。
倘若此刻昏迷不醒的是兰亭……他怕是手发抖连拿起手术刀给女儿做手术都做不到。
“老天他伤得好重……”伊东先生“嘿咻”一声，同苏子剑还有周围跑来的热心人一道抬起沉重的石块，倒抽一口凉气；工藤尚铮别过脸，极力维持着面庞的镇定，死死咬着后槽牙。
他无数次的梦到过这个孩子还有雅弥倒在血泊里，空洞的双眼无声控诉着他的“罪行”，惊得他屡屡从梦境中醒来，一身冷汗反复对自己说那只是个梦。
而如今，梦魇化为血淋淋的现实。
他的指尖沾染上工藤优作额角的伤口渗出流下的血，黏腻的触感和铁锈味灌进他的鼻腔。引线一般点燃深埋的记忆，接二连三的疼痛一并炸开。
——先是手臂，随后是后背，最后是膝盖。
还有心。
连带着理智和情绪，一道分崩离析。
“抱歉，我失陪一下，”工藤尚铮颤抖着嗓音，手落在苏子剑的肩膀上堪堪保持住身体的平衡，“我……去趟洗手间。”
他若是再多看一眼工藤优作被火焰灼伤的手臂和鲜血淋漓的面孔，很难说下一秒彻底昏迷失去意识倒下的是优作还是自己。
“Sean！”工藤尚铮的掌心一片冰凉的汗，苏子剑惊了一下，扭头看着避开众人，悄然转身往洗手间走去的身影。
跟将近18年前一样笼罩着脆弱与绝望。
“Sean！”
“我没事，”工藤尚铮咬着牙，腮帮酸疼，呼吸发颤，“让我去洗手间一个人呆会。——优作就拜托你了。”
工藤尚铮你要不要自己去洗手间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状态，再跟我说话啊？
“……”苏子剑强忍着骂人的冲动，恨自己分身乏术，无比担忧地看着工藤尚铮，果断掏出手机拨打电话。
“你在……找谁？”
“新一。”
“你让他来这里？！”工藤尚铮哑着嗓子吼道，“这种时候来这里？”
“我没让他来这边，”苏子剑深吸口气，将接通的电话递给他，“我只是让他跟你说说话。”
“苏医生？你那边还好吗？”新一焦急的嗓音经过电波处理，飘散在弥漫着硝烟味的空气中。
“新一，”工藤尚铮唤了他一声，阖上眼帘，“跟我说说话。”
“诶？”
“随便说什么都可以，让我听到你的声音就行，”工藤尚铮无视“故障中”的告示牌，溜进了男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拜托了……”
“就算你这么说，我一时间也……——你那边是什么声音？水流……？”
“没事，我在洗手间里，”工藤尚铮单手撑着洗手台台面另一手撕下假面具，从镜子中望见自己泛红的眼眶和惨白得瘆人的脸色，“我……”
别这样看着我。
他对着镜子里的人无声地喊道，身体止不住地战栗，语气里染上哀求。
智也，别这样看着我。
听筒里新一的嗓音渺远而模糊，好像在急切喊着什么，又或者那孩子什么都没有说。
窒息感化为潮水包裹住工藤尚铮的口鼻，他单手捂住脸，溺水者一样徒劳喘息，扒着洗手台边缘的手指缓缓脱力。
手机砸落在地砖上，除了听筒里响起的惊叫，隐约还有……
第二波爆炸声。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让之后剧情更刺激点，打算把苏子剑也ban了（剧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