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9
零散而又混乱的梦,凌乱而又刺耳的冷笑声。
一双双惨白的手从四面八方探向他毫无遮挡的脆弱的脖颈,被逼到高楼天台角落里的他躲闪不及,咽喉猝不及防被死死钳住,越是挣扎,那双白得瘆人的手掐得越紧。肺部残存的一丝氧气也消耗殆尽,他吃力地抬眼,想辨识掐着他脖颈的人的面庞,下一秒震惊地发觉,围着自己的那些人居然没有五官!取而代之的是像画笔随手画上去的扭曲狰狞的眉眼,咧得大开的嘴里,冷森森的语调,咒骂一般在他耳边重复着“你这个抄袭别人作品的家伙,肮脏的女人生的孩子,给我去死吧!”
不是的!我才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放开我!
森冷的风无情地卷过他的衣角,捎来腐败的臭味,呛得他有些想吐。他尝试着说话,尝试着辩解,旁人却“咯咯”冷笑着,不给他丝毫解释的机会,冷漠得将他一把提起,将他朝着虚无的黑暗处抛掷下去,期间看都不看一眼,表情没有丝毫起伏,仿佛他方才扔下去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条活生生的命,而是一张可以随意□□丢弃的废纸。
喉咙离开那人的钳制,气管猛地灌进冷冽的风,呛得他咳嗽连连。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无尽的黑暗坠去,楼顶数百张淡漠的面孔他看得分明。
——他终于死了。
——哎呀哎呀,真是大快人心。
是这样啊……他们都希望我就这样死掉啊……
果然这世上,没有几个人会希望自己活着吧。
他近乎绝望地阖上眼帘,徒劳般伸出了手,想试着抓住什么,缠绕在指尖的,只有无情地掠过耳畔的风。
我就这样死了吗?
“优作!”
无边无际的昏暗中,冷不丁响起一个男人低沉的嗓音,一只沉稳有力的手朝着自己伸来,掌心带着厚厚的胼胝。他一时间也来不及多想,一把握住男人伸向自己的手,不知是因为夜的冷,还是受到了惊吓,他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男人轻叹口气,将他朝自己的怀里带了带,温暖的掌心覆上他的后脑,嗓音轻柔地道了一声“别怕。”
淡淡的烟草味蹿进自己的鼻腔,不知怎的,嗅到烟草味的一瞬,狂跳的心就那样平静了下来。先前刺耳的冷笑声不知何时悄然退去,他仅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男人低低的轻笑声。
“没事了。有我在,那些家伙不敢再来。”
“谢谢你救了我。你……”他抬起眼,试着看清男人的面容,下一秒呆在原地,愕然得宛若再度被人掐住了脖颈。
“你是……?!”
“优作!”
“哇啊——!”工藤优作身子大幅度颤抖了下,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的他,眼前依旧残留着梦境中的男人那张胡子拉渣的,略显苍白的面庞。手撑着额头,大口大口喘着气,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后背不知何时起了一层白毛汗。
“你没事吧?”新一揸开五指,在他失焦的眼前晃了晃;从噩梦中惊醒的优作渐渐回过神,双眼重又有了焦距,触碰上新一担忧的眼神,他无力地笑了笑,任凭新一撩起自己的刘海探测自己的体温。
“没事,我梦到……我被人推下了楼顶,楼顶上的人冷笑着骂我,他们希望我赶紧去死。”
“……”新一的身体不自然地紧绷着,他动作有些僵硬地探出手,抱了抱睡在自己身侧的优作。浅白色的晨光透过窗帘洒在卧室内,不亮,但也足以明晰优作虚弱无比的面庞。
“然后……我父亲及时赶到,一把拽住了坠下楼的我。”
“啊?”新一怔了下,怀疑自己没睡醒,耳朵不好使了,“你父亲?”
“嗯,一个脸色苍白,胡子拉渣,嗓音低沉的男人,”优作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他看着我的眼神,很安静,很温柔。我也不知道为啥我梦里的父亲,会是那样的。我明明……并没有见过他……”
“因为他本来就是很温柔的人吧,他很爱你,也很爱你母亲。”
“但他还是抛下了我妈妈,他本来说好了要带着我母亲从那个魔鬼样的家里逃走,为什么最后又无情地把她丢在那?”
“但是我好像听说……”新一顿了顿,侧了侧身偷偷窥探着优作的表情,“你母亲在你父亲狠心离开后,几乎一秒不停地奔到车站买了前往山梨县的车票,随后又在火车上,碰到了黑羽亚彬先生。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你这听谁说的?——等等,你的意思是……黑羽叔叔在跟踪我妈妈?”
“不,保不准是你父亲在执行某些比较危险的任务,觉得自己可能就此一去不回,拜托黑羽先生照顾好她也说不定。”新一摇了摇头,“他和黑羽叔叔是朋友,不是吗?他清楚黑羽叔叔的为人,他知道黑羽叔叔是个很绅士、很温柔又很可靠的男人,所以才会放心把你母亲托付给他。”
“难道,黑羽叔叔提到的我父亲给他的最后一通电话……”优作苦笑一声,垂眼看着自己的掌心,自嘲地扬起唇角,“原来,是这样吗?”
难怪他当时说,恨他不要紧,但是不要恨自己的亲生父亲。那通几乎都是父亲在说的电话,是父亲的嘱托,亦或是他俩的一个约定吗?拜托黑羽叔叔照顾好我妈妈……还有未来的我……这个约定吗?
原来看似冷酷无情的他,内心却是那样的温柔多情。即便自己在这个世上恐不会再留有什么印记,也要尽一切的办法护他们周全。
所以当年的我,为啥会像疯了一样几乎天天都在恨他?
我果然还是,不懂他吧。
“怎么了?”见优作单手摁着额头,新一眸子深处闪过一丝慌乱,“你果然还是不太舒服吧。”
“没事,我在想你刚刚说的话罢了。”优作笑了一下,轻叹口气,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太碍眼了。”
“什么太碍眼了?”
“我梦里的老爹,下巴和唇边一圈胡渣,看起来邋里邋遢的。——诶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忙起来也挺不修边幅的,还有心思埋汰别人。”新一伸出食指,指腹在优作的下巴来回蹭了一下,未刮干净的胡渣刺得他指腹麻酥酥的痛,“更何况,你还没见过你父亲呢,是个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穿着考究的人也说不定啊。”
“别闹,”优作眯了眯眼,将那只在他下巴上乱抓挠痒痒的爪子移开,“我正要准备刮干净呢。——唔,趁天还没完全亮,让我再睡会,我昨晚没怎么睡好。”
“……你方才做了噩梦惊醒,真的还能再睡着吗?”
“怎么不能?冷静下来后想想,没啥怕的。”优作淡淡笑了笑,简单应了一声,阖上眼帘。
管他什么记者狗仔还是出现在梦里那些魑魅魉魍,其实都没什么好怕的,不是吗?
梦里,有父亲沉稳有力的臂膀拉住我护我周全;梦外,有你会陪着我一路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