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6
突如其来的暴雨来得快，退得倒也挺快。只是这像是从高空处随意倾倒下一壶水，洒完拉倒般的雨，并未给这座城市带来一丝凉爽，蒸腾的水汽反而将东京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大型桑拿房，街角处更是处处可见风雨击打后落下的残枝败叶和一地水洼，多少真是有些管杀不管埋的霸道。
工藤优作合上手机翻盖，挂了新一的电话后，一脑门子官司。触碰上有希子询问又带着些许关切的目光，他艰难地调动面部肌肉，试图挤出一抹笑容，但是在有希子看来，总觉得那表情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牙疼得呲了呲嘴。
“新一跟你说什么了？”
“没事，只是提醒我这个‘通//缉/犯’，走在路上时注意别被人发现，不要回合租屋。”优作将手机还给苏子剑，道了声谢后，转向问话的有希子，佯装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趁着雨停了，我们赶紧走吧。”
“干嘛这样说自己，”有希子抬起手，抓住他的衣袖在掌心攥紧，“你又没做错事。被狗仔和记者盯上就是‘通/缉//犯’？照优作君这么讲，我不也是？”
“好，我不说。”
“不过，我们仨在一起的确太显眼了，”有希子余光瞥了眼周遭的人群，不用多看便察觉到数道投向这里的视线，“就算你戴着棒球帽半遮住脸，你这身材也会让人家姑娘忍不住多看几眼的。我也是，就算拉直了卷发，换了发型，也还是会被人注意。至于苏医生，”有希子偏了偏头看着忍不住跑来与苏子剑搭讪，得知对方已有家室悻悻而回的姑娘们，语气带着三分同情七分调侃，“不用我多说。”
“我们分开走吧。——优作君赶紧去那个博士家和新一君会合，别让他担心。”摆脱了一群围着他求合影的姑娘们终于抽出身来的苏子剑插嘴道，“有希子小姐跟我走，我送她回家。”
“嗯。”优作虽与苏子剑相处时间也就有希子住院的这段时间，但完全信得过对方为人。听他这么提议，也不再多说什么，仅是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到家了给我电话。”
“这个自然。优作君到博士家后也麻烦给我个电话，号码在这里。”苏子剑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笔和小本子，撕下写着电话号码的那页递给优作，“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有希子就拜托苏医生了。”
“放心吧。”苏子剑笑着应了一声，挥了挥手与他告别，待他的身影消失后，悄悄从衣兜里掏出并翻看响了一声提示有未读信息的手机。
——我知道，新一告诉我他去博士那了，不过还是感谢告知。晚上方便的话，一起吃个饭？你往我冰箱里塞了一罐葡萄干的事我可是时时刻刻记着呢。
得，还是那么记仇。
苏子剑扬起唇角笑了一声，指尖敲击着手机键盘回复了一句“有空的，晚上见”，随后收起手机，戴上墨镜和棒球帽，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有希子一同走出东京机场。
密实的云层并未散去，天空仍旧一片阴霾，另一场暴雨，随时都会再度倾泻下来。
暴风雨已至，在风雨中心的你，能平安无事地到达目标中的前方吗？
“你也太慢了吧？”
“谁叫你的手稿放得到处都是，我收拾起来花了好久。”工藤新一前脚方踏进门，耳朵便接收到优作半是诧异半是抱怨的话语，顷刻间将准备了良久的见面语撞散了，不得不花了几秒时间重新组织语言回击了过去；工藤优作闻见新一反击的话语，淡淡垂下眼，道了一声“抱歉”，不再开口多言。
他怎么今天话那么少？
新一脱下左脚上后跟都磨平的运动鞋，整个人都走进阿笠宅，抬眼望见倚在窗边的优作，呆了半晌。
距离上次见面，优作整个人又瘦了一圈。旅途归来一身臭汗冲了个澡的他此刻把自己裹在宽大的浴袍里，赤脚踩在地面上。看起来更显单薄瘦削。不知是不是长途奔波的缘故，他面色憔悴苍白。他一手梳理着潮湿的发，右手的指间夹着飘着袅袅烟雾的香烟，一向明亮犀利的双眸此刻却有些失焦，不知道沉浸在哪段回忆里了，眼神都是散的。
“优作……”新一轻轻唤了他一声，试着将他从游离状态拉回，“你答应过我不会再抽烟的。”
“抱歉，我心情不太痛快，今天让我破个例吧。”
“你到底什么时候开始……”
“……什么时候有抽烟的坏习惯的么？”长长呼出一口气，优作微侧过身，扭头看着身边的人，指缝间的香烟在昏暗的房间明暗闪烁，“15岁，刚到日本的那一年。满地都是烟蒂，和空了的香烟盒。”
“你当时在难过什么？”
“不知道。”优作吸了口烟，唇角漾开苦涩的笑容，“现在回想起，我依然不知道我在难过什么。很多时候……”香烟燃烧得短的再也夹不住，他掐灭了烟蒂，走到窗边，任凭呼啸的狂风肆意吹乱自己的秀发，“悲伤、孤独、寂寞都是没有任何理由的。——千万不要以为我是好学生，”他扭头看着趴在窗边眺望远处街景灯光的新一，干笑一声，“抽烟酗酒、打架翘课的事情我都干过。直到后来，遇见藤野悠里，再遇见你……才没有继续那样叛逆下去。——……真的好久了，好久没像今天这样，又委屈又难过。”将烟蒂扔进满的已经溢出来的烟灰缸，他的语气平静又淡漠，眼里却藏不住悲哀，“本以为我已经坚强到能承认住一切他人对我的谣言和诽谤，现在发现是我想太多……”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看着站在自己身边一直沉默的少年，他绽开了清浅的笑容，“抱歉，我只是想找个人随便说些什么，不由得话多……”
“我该庆幸你不是喝完酒后把我拉来聊天的么？”新一偏了偏头，半开玩笑的口吻，眼里的光芒却是那样真挚而温暖的。
“那恐怕不是聊天，是吵架了。就像，我们最初认识的那一天。”
“是啊，”优作挤了挤眼，将险些漫出眼眶的泪逼回，“谢谢你，愿意呆在我这个没出息的人身边。”
不，我才是要说‘谢谢’的那个。
如果说现实时空里，你对我的爱、关心和包容，是因为你是我父亲，那这个时空，你对我的这份感情，又要用什么来解释呢？
“怎么了，那种表情？”
“没，没什么。” 新一冲优作笑笑，目光旋即落在出现在视野中央的阿笠博士身上。
“优作，啊，还有新一，我熬了红豆汤，你们要么？”
“要的。——谢谢了，博士，不仅熬了红豆汤，还同意我们住下。”
“不客气。”博士将红豆汤搁在桌上，备好调羹，“你和新一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反正我一个人住也怪寂寞的。”
“不过，”优作双手合十，长吁口气，闭了闭眼，“我觉得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嗯？”新一叼着勺子，半是困惑地望了他一眼，含混不清地问道。
“我觉得……我需要一个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