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6
搁在床头柜上的苏打水挣扎着冒出最后一个气泡，终归于平静；随身听里的磁带的转动也伴随着播放键弹起的“咔哒”声停止转动。一切的一切，像是停止了般，唯有自己的双眼，似乎有什么在暗涌着，随时都会冲破眼眶和眼帘这道栅栏顺着面颊肆意流淌下来。
回过神来的黑羽亚彬方意识到磁带的A面早已播放完毕多时，抬手扯下耳机，左右来回转了转头，活动着发僵的脖颈，同时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下自己斜靠着床的声音，力避床的晃动惊扰到工藤优作的睡眠。暑气不知何时已经散去，气温骤然降了下去，昏暗的天空飘着恼人的雨丝。黑羽亚彬抓起被子的一角，胡乱盖在身上，抬眼望向墙壁上挂钟的指针，自讽地扬起嘴角。
所以，我是就这样坐着发了一晚上的呆吗？难怪脖颈会酸痛成这样。
不知是昨晚喝了太多酒的缘故，还是因为熬了一宿，他只觉得太阳穴处痛得厉害。饮了一口玻璃杯中完全消了气的苏打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更冷了。他叹了口气，将被子把自己的裹得更紧了些，朝着夹在两张床中间摆放着电话的床头柜挪去，探出手臂，拨打出一串数字。
“亚彬少爷，您那么早就醒了吗？”电话那端传来老管家苍老又带着倦意的嗓音，“这才早上四点半啊！”
“时差没倒过来所以没什么睡意，”黑羽亚彬笑了笑，压低了嗓音，“很抱歉打扰到爷爷休息了。”
“不会不会，第一时间接少爷的电话，是我作为管家的义务。——所以，少爷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我需要订一张今早8点从东京飞往巴黎的机票，但是身上没那么多现金，银行也没那么早开门，所以只能拜托爷爷帮下忙啦！”
“今早8点？那么急着回巴黎吗？”
“嗯，因为还是有些不放心森永她一个人在家，”黑羽亚彬说着，怜爱地看了眼沉睡着的优作，“优作过得挺好的，亏我来之前还很担心他。”
“是吗？那我也放心了呢。夫人之前一直很担心他。”
“话说，我爸妈他们在家吗？如果可以的话，似乎还赶得上在机场见一下面。”
“老爷他们去札幌旅游了，大概下周才会回来吧。”
“啊，真可惜……”
“不过，如果少爷行李太多不方便拿的话，我可以去机场帮忙。”
“不，不用了，我没有多少行李，”黑羽亚彬慌忙道，“因为要买机票的事打扰到您睡觉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不要紧的，那我先去买票，过会再联系少爷吧。”
“好的，谢谢爷爷。”
“咔哒——”
黑羽亚彬搁下电话听筒，静坐在床沿，毫无睡意的他重又带上耳机，将磁带翻转到B面，摁下了播放键。听着耳机里再度飘来的旋律，他垂眼看着蜷缩在被窝里，身体微微动弹了下，再度沉沉睡去的优作，眼神温柔。
不知道你何时才会醒来，也许你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归去的飞机上了吧。虽然你嘴里说着过得很好，不需要我们担心，但是我真的……
你一个人，怎么可能赢得过渡边那个家伙，何况他请来为自己辩护的律师，是日本当下很厉害的律师冈岛树生啊！
除非……
“嗨，亚彬，好久不见。”
尚铮？！
黑羽亚彬骇然地环顾四周，寻找着声音的来源，惊讶到身体在略微发抖。对方似乎猜出了他内心的惊讶，轻笑声划过微凉的空气，通过耳机线传达到自己的耳里。
等等，耳机线？
黑羽亚彬发愣地看着被自己握在手心里的随声听，磁带“刺啦刺啦”转到着，捎来记忆中的男人低沉的嗓音。他突然间回想起，他接到尚铮的电话时想录下来，奈何答录机的磁带已经录满，情急之下只好随手拿起一盘磁带扔了进去，事后取了出来搁在桌角，便继续去忙手里的事情。留着尚铮最后一通电话的磁带也因母亲认为是一般的音乐磁带而收回进满满当当装着磁带的盒子当中，直到前不久才被自己翻了出来，带到这里。
“还听得出我的声音吗？”
我怎么可能听不出啊，混//蛋。
“抱歉过了那么久才给你打电话。……不，请不要打断我，拜托了，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次给你打电话的机会，所以，让我多说一点吧，好么？我啊……”男人的嗓音顿了顿，发出一声介于喘息和自嘲的笑声中的呼气声，“卧底的身份已经暴露，就要被那些人杀死了呢……”
你是笨蛋吗？这种事……为什么还能用这种若无其事般的口吻说出来啊？！
亚彬用力咬着牙，用力得双唇和面颊都在颤抖。他抬手捂紧双眼，只觉得眼皮一阵滚烫的炽热。
“咳咳，真是……讽刺啊，我居然会被曾经那么信任的同是卧底的同伴给背叛了。亚彬……我，还能信你吗？”
工藤尚铮半是绝望，半是茫然的嗓音，在昏黄的房间内，幽幽响起，更显寂寥。
“亚彬，你是我现在唯一信得过的同伴，所以，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吗？我真的很爱雅弥，我知道你也爱着他。所以……拜托了，帮我照顾好她。只有把她交给你，我才放心。……你还在听吗，亚彬？”
我当然在听啊，你这笨蛋。
黑羽亚彬低垂着头，大口呼吸着因下着雨而潮湿微凉的空气，试图平息自己的心情，用力到肺部隐隐有些刺痛。
“总之，真的，雅弥就拜托你了，一定一定，代我照顾好她，好吗？”
我做到了，尚铮。我没有辜负你的信任，我把她，还有优作，都照顾得很好呢。
“我不怕死，我只是不甘心。这个世界，还有太多我放不下的人和事。——包括你，是的，当然。亚彬，如果有来世……你还愿意跟我这种狂妄自大，说话不给别人留情面的人做朋友吗？不用回答，真的，你可以慢慢考虑，等我到那个世界再回答都可以的。”
“谢谢你答应帮我照顾她。再见了，亚彬。”
说什么“再见”，从那一刻起，我就再也没有见到你了啊……
尚铮……尚铮。
尚铮！
眼角承载不住泪的重量，他的双肩突然垮了下去，只觉得心底压抑了很久在情绪在爆发。一只温暖的手不知何时悄然蒙上自己的眼，伴随着优作半是担忧的嗓音。
“黑羽叔叔……？你做噩梦了吗？”
“……我说，你连有点动静就会被惊醒这种体质，也要遗传他吗？”黑羽亚彬沙哑着嗓音，苦笑道。
“诶，什么？”
“我没事的，”黑羽亚彬深吸了口气，“我没事的。”
我只是……
太想他了。
谁？是谁在喊我？
工藤尚铮从睡梦中惊醒，半是茫然地扫了眼透着微光的窗户，和空无一人的房间。
是梦吗？可是刚刚那声很熟悉，又很亲切的呼唤，好似就在耳边。
电话留言机的灯在微亮的房间中闪烁，他摁下未听的语音留言，电话那端传来苏子剑在一片嘈杂的背景下，疲惫无比的嗓音。
——“尚，你应该已经睡觉了吧？抱歉，我这里因为有个代号是‘暗夜男爵’的怪盗出现，所以很吵。嗯也没什么重要的事，等你醒来我再打过来好了，晚安。”
暗夜男爵……吗？
工藤尚铮轻笑一声，指尖撩起刘海，另一手拉开窗帘让晨光涌入，怀念般勾起一抹微笑。
原来先前那个唤着我名字的人，是你啊……
看来，不用说什么来世再见，在今生今世，我就快就能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