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4
清冷的风穿梭在林间，捋下树梢仅有的几片生了锈般枯黄的叶子，飘飘悠悠地坠入林间草地上厚厚一层洁白的雪中。相泽秀树呼吸着能把肺部都冻住的冰冷的空气，徒劳地戳着冰冷得快失去知觉的手指，紧了紧身上厚重的大衣外套，叩响了传达室的门。
“您派人叫我有空赶紧过来一趟，”相泽秀树掸了掸落在肩上的雪花，继而转向端着茶杯喝茶的传达室老大爷，“有什么事吗？”
“那个外校的孩子又来找你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说今天一定要见到相泽学长一面，不然他不会回去的。”
外校的那个孩子？老大爷指的是尚铮君吗？
“相泽学长？”角落里传来轻轻的叫唤声，相泽秀树循声望去，撞见了坐在椅子上，手捧着冒着热气的玻璃杯，却依旧冷得全身直发抖的少年。他一向带着温暖的笑意的黑褐色眸子里，此刻充盈着茫然和无助的神色，求助般望向自己。
“别再盯着我眼睛看了，”撞见相泽秀树不断瞥向自己眼角，迟疑不决地想开口又闭上嘴的神情，工藤智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自报家门，“我是工藤智也。”
“你一个人来的？尚铮君没跟你一起吗？”相泽秀树望了望小小的传达室，以往总是和工藤智也一同出现的那个人的身影，却直到现在都没出现，“该不会躲起来想给我一个惊喜吧？”
“不是的，”工藤智也垂下眼，手指摩挲着玻璃杯，肩膀轻微颤抖，“这次只有我一个人来。因为弟弟他……不，不如说是我的缘故……我跟爸爸吵了一架后，离家出走了。”
“所以你来找我吗？”相泽秀树勾起嘴角，坐在身体不住发抖的他身边，安慰般握了握他的手，“这里不方便谈话，我们去咖啡馆坐坐，喝杯下午茶聊聊天怎么样？”
“没关系吗……？”工藤智也迟疑片刻，扭头看着他，“学长就要高考了吧？”
“考试还有一个多月呢，”相泽秀树站起身来，拉着工藤智也的手将他从椅子上拽起身，“比起它，你的事情更重要。——走吧，我请你你还那么又有犹犹豫豫的。”他由不得工藤智也反驳，扯下围在自己脖颈上的羊毛围巾扔给冻得身体发颤的工藤智也后，一同冲进室外的满天飞雪中，奔跑的脚步踏碎路面凝结的薄冰。
“……原来如此。你父亲说你进了他的书房，把一份机密情报弄丢了啊。”
“我没拿！我去他书房的时候，桌子上根本没有什么该死的装着情报的文件夹！”
“我知道，”相泽秀树端起面前的红茶，看着情绪稍显激动的工藤智也，真挚地望进他的眼，“我相信你没拿。”
“但是父亲不信，”工藤智也垂着头，攥紧了拳，“父亲一口咬定文件是我弄丢的。我矢口否认他还骂我，说我翅膀硬了还敢跟他怼了。然后……然后他还很生气地骂我，为什么不能和弟弟一样听话又乖巧，”工藤智也饮了一口和他的笑容一样苦涩的黑咖啡，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尚铮乖个屁哦。要不是我帮他收拾烂摊子，他像猫一样有九条命，都不够我父亲揍他的。”
“我能理解你和父亲吵架后冲出家门的心情，不过你有没有考虑过……”
“我才不想考虑我父亲的心情！那个死板的老头子，爱怎样就怎样吧，”工藤智也发狠般地咬了咬唇，“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也好，把我从家庭合影中剪掉也好，随他去吧！”
“我不是说你父亲哦，我是说你弟弟。”相泽秀树摇了摇头，搁下红茶杯，微微前倾着身子看着极力压抑着自己情绪的工藤智也，“尚铮君前几天来找过我，整个人像生了病一样，特别没精神，笑容也特别勉强。他不想说出了什么事，所以我也就没问。现在看来，是因为你吧。你们是双胞胎，从出生起就一直形影不离，但是你在那天突然离开，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知道的，”工藤智也喃喃着，痛苦地阖上眼帘，“我知道尚铮的心情。我今天早上路过尚铮的教室时瞥了一眼，看到他的。……我没有想过，父亲狠心到连尚铮与我见面都不让，他逼着尚铮赶紧转学，离我越远越好。”
“连你和尚铮君的见面，父亲都不让吗？”相泽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还逼着尚铮君转学……这真是……”
“我本来只是冲动之下离家的，打算冷静下来后就回去。但是现在，”工藤智也自嘲般地勾起嘴角，“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觉得自己……太对不起尚铮了。”他双手绞在一起，抵着额头；相泽秀树沉默着握紧他的手。
“我不知道尚铮会转学去哪，”工藤智也哑着嗓子，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见到他……或者说他会不会原谅我……毕竟我冲出家门时，他一直用带着哭腔的嗓音喊着我的名字，但我当时没有回头……”
“一定可以的，你一定能再见到尚铮君的。再说了，那个什么机密文件，说不定再过几天就被找到了，父亲到时候就知道，是错怪你了。”
“要有那么容易找到就好了，”工藤智也近乎绝望地长叹一声，“而且我父亲……你也别指望他会认错，他是那种知道自己错了还骂你怎么不早点告诉他的人。”
“……听着，智也君，”相泽秀树温暖的手掌覆上工藤智也冰冷的手，对上他隐约有泪在打转的眸子，“虽然我也不知道尚铮君会转到哪个学校，但是如果他转学到我这里，我肯定会帮你照顾好他的。”
“真的？”
“真的。如果他没有转学到我这里来，我也会帮你寻找他去了哪的。”
“谢谢。”
“不过接下来，你要怎么办呢？”相泽秀树为难地皱了皱眉，“智也君离家出走后，就是一个人过了吧？”
“没关系的，我都能帮爸妈照顾我弟弟，自然能把自己照顾好。”
“别太勉强自己了，”相泽秀树镜片后的眼闪过一丝无奈的神色，“你啊，和尚铮君一样，都太爱逞强了。”
工藤智也勾起嘴角笑了笑，扭头看着窗外柳絮般飘飞的雪花，啜饮一口杯中凉透的咖啡。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入口的咖啡，又苦涩又咸。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喝过的，最难下咽的一杯咖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