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1
豆大的雨点肆意掷砸在玻璃窗上，震得玻璃窗“咔啦”作响。白色的水雾从天而降，笼罩着弥漫着不祥的气息的别墅。花园里的玫瑰花病怏怏地耸搭着脑袋。叶尖不断滚落的水滴溅落在水洼里，泛起一波一波的涟漪。
墨色秀发的少年斜卧在榻上，刘海和碎发紧贴着脸颊，衬得脸色愈发地苍白。秀发在枕上散开，像泼洒的水墨，虚虚实实勾勒飘渺的梦境。不知是不是因为伤口的疼痛，他的眉头拧成了解不开的死结，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冷……好冷啊……”少年微微偏侧过头，双唇不易察觉的蠕动着，眼角微微有些湿润。榻上的少年，没有了破案现场自信满满的微笑，面对危险时的从容不迫的眼神，面对挫折时坚忍不拔的意志，他抛开了所有的面具，所有的伪装。半昏迷的他此刻流露出的软弱和悲伤，宛若一个迷途的孩子，哭喊着要寻回家的方向，奔向父母的怀抱。
“刚刚警方打电话说道路已经可以通车，他们大概1个小时后会到。”身后的房门被轻轻叩响，藤原浩之隔着门对屋内的人道。
“有跟他们说派辆救护车来吗？新一烧得很严重，再拖延下去我怕他有生命危险了。”
“我当然有说。——话说你不要紧吧？背着新一淋着暴雨从玫瑰花园冲回别墅。”
“我没事。你和井上先去客厅和老师们呆在一起等警方来吧，我就在这里照顾新一。”
语罢，优作垂下眼，望着陷入昏迷的少年，轻叹口气，拭去他额头渗出的冷汗，手指摁在新一的颈动脉处。指尖传来脉搏微弱的跳动，新一将断未断的鼻息轻轻喷在优作的手背上。眼里闪过心疼和震惊的神色，优作焦急地唤着新一的名字：“新一，振作点，新一……”
是爸爸吗？
熟悉的嗓音断断续续撞击着耳膜，新一透过浓密的眼睫，极力辨认着优作的面庞，但不管怎么努力，呈现在眼前的，都是一片混沌的灰白色。高烧令他的视线愈发地模糊，父亲的面庞在他的眼中变得虚渺起来。
“爸爸……”昏迷中的少年吃力的吐出含糊的低唤，哀哀切切，让人听了无端的心疼起来。
又是爸爸吗？这是他第几次不经意地脱口而出，在他面前喊出这样的称呼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爸爸了……
当他曾半开玩笑般的谈及起此事时，记忆之中的少年如是说。海蓝色的眸子温婉如水，他嘴角漾起淡淡的笑，但优作读出了笑容里隐藏的痛。海蓝色的眸子里沉淀着太多的痛，太多的伤。
——你父母……他们到底在哪？
——拜托，不要问了好吗？
少年似乎无依无靠，自己试探着问过少年关于他父母的问题，新一只是默默咬紧了下唇，答非所问地回答着一些话，或者干脆将话题岔开。灯光朦胧了少年轮廓分明的侧脸，不知道是不是优作的错觉，少年朝自己的方向望了一眼，飞快的扭转过头时，优作察觉到新一眼里欲言又止的神色下掩饰的忧伤。
你好歹见过你的父亲，但我呢？
优作倏尔陷入沉默，他深吸一口气，痛苦的闭上眼。
从他得知自己的身世后，就再也没喊过任何人为“父亲”。不是因为年少和叛逆，是觉得自己没资格。
黑羽亚彬像亲生父亲那样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给他一个回忆起来还算美好的童年。更何况——如果不是黑羽亚彬救了他母亲，自己大概早在约18年前就死了吧。
那个男人为他付出那么多，然而，他能给那个男人的，又是什么呢？
——他工藤优作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好儿子。
从未。
“没事的，新一，再忍一下。”握住少年颤抖着探向他的手，缓缓用力攥紧，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一种莫名的熟悉，一种莫名的温暖，一种——莫名的悲伤。也许优作自己都没有在意到，他眼里突地漾起的一抹温柔，“救护车很快就会到了。”
“爸爸，”榻上的少年轻轻唤着他，“我，会死么……？”
“……”新一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刺得优作眼眶一酸。优作咬咬牙闭眼，用力摇了摇头，“不会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是么？”少年的嗓音愈发地微弱，令优作的心一瞬间提到嗓子眼，“可是我觉得好难受……真的很冷啊……”
“你不会有事的，新一，” 优作的嗓音不安而焦灼，“我在这里，你能听到吗？”他咬了咬牙，极力平复内心翻涌的情绪，“我不会再让你单独一人了，对不起新一，对不起……”凝眸望着新一苍白的面颊，他忽然觉得心中刺痛，双眼火辣辣的疼。
“坚持住，坚持住好吗？”
——你疯了吗？居然敢一个人到松下惠子的公寓！要不是我、盗一和毛利及时赶到，我看你怎么办！我警告你啊，这是最后一次！你要是再出现什么意外，我可不管你死活。
——你不会管我吗？嘿嘿，你只是嘴上这么说说吧，若我真的出事，你，真的置我不顾吗，优作？
半是戏谑的嗓音，猝不及防在耳边炸响。右手搭上右肩，将书包搁在肩后，少年驻足在阳光下，浅笑着眯眼，咧嘴一笑。
——我说了不管就是不管。
——是吗？我们打赌怎么样？若是我赢的话……给我一杯卡布奇洛！
果然，输了呢，而且输的那样的彻底……
我们早已是生命中不可分割的彼此。
朋友？亲戚？不，好像有更深的，更复杂的，让他觉得很温暖的紧密的关系，将他们牢牢羁绊。具体是什么呢？他说不上来。但冥冥之中他总觉得，新一，是知道的……
你果然早就察觉到这一点，嘲笑般地，自信满满的说“我赢定了！”，那又怎样呢？我宁愿输给你，只要你能活着，我只要你能活着！
——如果我真的离开你，再也不回来了，你会怎样？
——照常睡我的觉。
——什么啊！
刚认识不久的某个早晨，新一一大早帮自己寄书稿，忘了在纸上留言，让他一阵好找。回到家后，少年一脸认真地望着他道，待听到优作没心没肺的回答，他没好气地夺下优作手里的奶昔，转身背对着他，咬牙说了一声：“没心没肺！”，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
不，新一，那不是真的答案，我只是，在跟你开玩笑呢……
如果你真的离开我，再也不回来了，我会怎样？
——我一定会去找你，找遍天涯海角也要寻觅到你的身影。
若是还不能找到……
——我便等你回来。
“新一……”强忍着泪，他深吸一口气，呼唤道。
“爸爸……”回应他的，是少年梦呓般的低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