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7
初夏的空气，潮湿的能拧出水来。天的一角被画了一道浓重的墨线，随时都会渲染到天幕的各个角落，酉时的阳光对如此浓郁的墨色也奈何不得，徒劳了会恹恹地缩到云层深处。云层下，几幢独立的学生公寓房掩在路旁行道树繁茂的枝叶中。不晓得是不是有些素质不高的学生随意丢弃西瓜皮之类的垃圾的缘故，空气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腐败臭味，冲的人鼻腔发酸，直觉得恶心。
Port手探到腰间的枪，摸了摸枪托，抿了抿嘴，瞥一眼朝自己的方向走开的大刺刺的，叼着烟，手臂纹着骷髅图案的青年，蹙起了眉。
“喂，这是我们的地盘！”
“你说啥？我没听清！”叼着烟的一个男人冷冷地瞪了青年一眼，开口道。
“没……没啥，”青年撞见男人的眼神，惊得后退几步，险些叼不住嘴里的烟，“当我没说。这地方让给你们了，您开心就好。”
“哼。”男人轻蔑地哼了一声，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学生公寓楼，勾了勾嘴角。
“目标出现了。”
带着水汽的空气勾勒出一个略显扭曲的人影，随着距离的拉近，来者的模样愈发的清晰。那是一个20来岁的少年，修剪得略显细碎的墨色刘海轻垂，半遮半掩紧锁着的英挺的眉；双唇紧抿成细的不能再细的一条线，显得满腹心事。他提着一袋垃圾从一间公寓楼走出，黑褐色明眸掠过一丝焦虑及烦躁。将垃圾袋放入指定的垃圾箱，他拍了拍手上的灰，手背拭去额角滑落的汗滴，半是叹气，半是喘息地呼出口中的气体，手插进休闲裤的口袋抬脚欲走，余光瞥见掩在树后的人影和狙击枪的瞄准镜的反光，瞳孔猛地一颤，咬紧了后槽牙。
该死，他们还是找来了么？攥紧了拳，他一秒都没有多想，拔腿朝公寓楼飞奔，身后响起子弹的爆响和黑衣组织的某个成员显得很暴躁的喊声，距离有些远，他并不能即刻分辨出是谁的嗓音。
“盯紧点！工藤那小子要逃了！”
这嗓音……是黑泽那家伙？
工藤尚铮一惊，冷汗划过面颊。用不着回头，他已经能想象出那个男人盯着自己的背影时嘴角的狞笑和眼里冷酷的光。
“安啦，不会让他逃掉的。”Port漫不经心地掐灭指尖的女士香烟，“那小子看上去也疏忽了，并没有带枪。”
“逃离组织过惯了平常日子后，警惕性也降低了么？”黑泽盯着少年一刻不停地向着公寓楼狂奔的背影，轻蔑地哼了一声，扭头命令埋伏在半掩映在树后的房顶上的狙击手，“瞄准他的膝盖。”
“膝盖？”Pisoco怔了怔，抬头看着狙击手原本对准少年头部的枪口偏了偏，不解地看着手插在黑色风衣口袋里的黑泽，“为什么？”
“那么早就结束这个游戏并不好。”黑泽的嘴角泛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我会让那小子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呯——”
伴随着子弹的爆响一并响起的，是少年压抑的惨叫。他向前奔跑的动作猛地一滞，前倾的身子剧烈晃动着，一个踉跄，栽倒在公寓楼入口的台阶上，额角渗出了殷红的血，掺杂着冷汗顺着下巴滑落。他手指用力扣着台阶上的凹凸不平处，极力撑起身子，指关节泛出苍白的青色。被子弹打穿的膝盖血肉模糊，深可见骨。撕扯碎的布料和血肉黏在一起，稍稍动弹一下，招来的便是伤口处的摩擦和子弹打碎髌骨引起的撕心裂肺的痛。
“喂，小子，如果你现在向我求饶，肯说出其他背叛者的名字的话，说不定我会帮你向Boss求个情，饶你一命。”
饶我一命？呵，鬼信！
向后扫一眼开口说话的黑泽，工藤尚铮的眼里泛起一抹讥诮的笑意。
“放过我？”面庞上嘲讽的神色加深，他强撑着身子站起，趔趄着向后退了几步，手掌撑着身后的门框艰难地维持着身体的平衡，“天啊，我都听到了什么？你居然会叫Boss放过我？！”
“黑泽是说真的，如果你乖乖合作的话……”
“有意思，”瞥了一眼沉默良久突然开口的Port，尚铮喃喃一声，突然朗声大笑起来，“太有意思了！”
“工藤！”
“少做梦了，你我根本就不是同路人。”尚铮止住笑，眼里重又被冷冽淡漠的神色覆盖。蹒跚着后退几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上公寓楼的防盗门并锁死。膝盖的伤口痛得让半个身子就近乎麻木，他拖着中枪的腿，一瘸一拐地往屋内走去。平日三两步就走完的短而狭窄的过道，今日居然显得格外的漫长。手扶着墙壁，痛苦地喘息着向前挪去，地板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长长的血迹。
“没用的，你拖延不了多久。”黑泽的冷笑，从防盗门后传出，“不过，你既然那么想玩，我就陪你玩会儿。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
一时间，公寓楼外一片枪声，混杂着几声刺耳的笑声。屋内隐约响起零星的几声枪响，很快就淹没在屋外的枪声中，爆破的尾音震得潮湿的空气都在颤动。
“都死到临头了，还想着挣扎一下还击么？”黑泽暗灰色的瞳仁里射出一道冷冽如刀的光，“别徒劳了，工藤尚铮。”他一脚踹开被子弹打的千疮百孔的防盗门，提着枪迈步踏进屋内，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倒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痛苦的喘息着的少年，飞起一脚踢开少年手里的枪，嘲讽地勾起嘴角。
“啧，想不到在组织名声赫赫的Whiskey,居然是肮脏的老鼠。”黑泽半蹲下身，枪口冷不丁地突然用力向上一顶少年的下巴，“你知道么？猫抓老鼠的乐趣，永远不在于把它们吃掉，而是折磨。”黑泽踢着少年中弹的膝盖，压抑的惨叫萦绕在他的耳边，他只当是听到没多大笑点的笑话般歪了歪嘴角。狭长的眼半眯起，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苍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
“我真想看看呢，你求饶的表情。”枪口从少年的下巴移开，抵在他有力的跳动着的心脏。背部依靠着冰冷的墙壁，工藤微微喘息，干咳一声。成股的鲜血从伤口处流出，在地板上汇成斑驳的血泊，疼痛一次比一次剧烈，骨头碎裂的痛楚汇成一线触动心尖。豆大的冷汗顺着血色暗淡的脸庞滑落，黑褐色的眼半睁半闭着，写满了难言的痛楚，但与黑泽对视的一秒，他黑褐色眸子腾起的火焰般的愤怒，依旧冷冽如锋。
瘫倒在地上的少年嘴角浮现出的轻蔑的冷笑，在黑泽看来是对他最大的蔑视。他“嚯”地直起身，双臂青筋暴起，举起手里的枪。伴随着少年的惨叫，子弹射穿大圆肌，撕裂肩胛骨的侧边。
“我记得你说过的，你最喜欢鲜血的红色。”黑泽邪恶地眯起眼，抬高下颚，“喜欢么？我送你的这份礼物？”
从牙缝中挤出一声冷笑，冷汗和鲜血渐染得衣衫一片潮湿，汗水中的盐分刺激着伤口，加剧了伤口传来的剧痛。他英挺的眉紧锁着，拧成打不开的死结，半睁半闭着眼，气喘不成一处。
“够了黑泽，”耳朵里戴的耳麦里，传来Boss略显倦态的嗓音，“了结他！”
“OK, Boss.”黑泽勾了勾嘴角，枪口瞄准了少年的眉心，“永别了……工藤尚铮……”
少年毫不畏惧地盯着他手里的枪，闭了闭眼，手指一下一下轻轻叩击着地面，似在忍受伤口带给身体的痛楚。他的眼里没有畏惧，反而是解脱般满满的释然，在致命的枪声中轻缓地阖上眼帘。
“黑泽，完事了就赶快出来！我已经在房子的周围泼了汽油，一会儿要点火烧了这幢公寓楼。”
“伪装成火灾带来的意外么？”黑泽淡淡扫了眼不再动弹的人，从屋内退出，撞上Pisoco的视线，开口道，“不错。”侧扭过头看着抛出点燃着的打火机的Pisoco，他收起枪，双手插进口袋。
“走吧，这里没有再继续逗留下去的必要了。”
“嗯。”
火光如血，映着阴沉的天。渺远处，传来鸟雀悠长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