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2
夏日洁净的阳光被窗棱裁剪成金色的桌布，铺盖在办公桌上。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鬓发斑白的男人，他手指轻轻翻阅着桌上的文件，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捏着眉心叹了口气，端起手边的茶盏，将漂浮在水面上的茉莉花撇到一旁，呷了一口。有节奏的敲门声打断了他手里的动作，他视线转向办公室的门。一个二十岁刚出头的金发碧眼的小伙子腋下夹着文件夹，毕恭毕敬地微微低下头望着他。
“啊，Lambert，进来吧。”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招招手招呼对方进来。
“Kent老师，藤原女士的案子我已经办妥了。”
“嗯，”他搁下茶盏，重又戴上眼镜，浅浅一勾嘴角，“辛苦你了。”
“哪里哪里，能帮老师的忙是我的荣幸。”少年双手将文件夹递给男人，男人朝着自己的左手边努了一下嘴示意少年将文件夹搁那儿就好，“不过……”少年迟疑地望着男人一眼，“老师您为什么讨厌处理夫妻离婚这样的案子呢？而且总是想劝他们和好？”
“劝和不劝分啊，”男人笑了笑，站起身背对着Lambert，捏着窗帘的边，扬起手臂拉开窗帘，让光线涌入，“反正基本上都要分的，劝和的话顶多觉得你傻，做无用功的事；劝分的话都会觉得是你害的。至于为什么讨厌那样的案子嘛……”他半垂下眼，“苏子剑……哦我是说Stanley医生没有跟你谈起过我么？你俩不是忘年交么？”
“嗯，我父亲和他是故友，但是我跟他并不是那么熟啦！谁一天到晚跑医院啊？”Lambert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摸了摸后脑，“他只是告诉我说，Kent老师您在日本早稻田大学读法学系，后来去了哈佛法律系进修，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法律界的一个传奇人物。我还一直听别人说：‘如果律师是Sean Kent先生的话，打官司的话绝对赢定了！’”
“没那么夸张的，”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着转身，“人们总是喜欢夸大其词。”
“可是，老师您的确很厉害啊。”Lambert一脸崇拜地看着他，“我最喜欢跟老师在一起做事了！”Lambert毫不掩饰地露出开心的笑容，男人受到他的笑容的感染，唇角微微上扬。他从少年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时的自己，也笑得如此的神采飞扬，眼里都闪着愉快的光。
可是，自从他离开后，他就再也没真正地快乐过了……
智也。
在心底轻喃着一个名字，男人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黯然。
“老师？”
“如果你在20年前左右认识我就好了，那时的我比现在好相处的多。现在的我，除了工作一帆风顺，生活的其他方面都糟透了。”
“20年前的话，我才3岁呀……”Lambert愣了愣，嘟囔了一声，想到了什么似的偏过头，“老师，您23岁时都在做什么呢？应该是段不错的时光吧？”
23岁么？
——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哥哥，又在同一年，冷酷无情地抛下他深爱着的妻子，和近20年来都未曾谋面的儿子。
根本就是一段毫无快乐可言，根本就不愿再去回忆的时光呢……
“我那个时候……在美国。”他犹豫了很久，缓缓开腔，踱步到办公桌后坐下，单手撑着下巴，强笑着，“跟你现在是一样的。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生活。”
“寂寞和孤单有时候也是上帝给你的礼物，让你学会一个人坚强，是么？”
“不过，”男人眨了眨眼，“最好还是结识个朋友吧，无话不说的那种。不然真的是寂寞得要发疯。”
“我有哦，您的同事纪先生的学生和我关系就很不错。老师您知道我们经常约在一起去酒吧喝酒和唱KTV的。”
“年轻人特有的娱乐方式，嗯？”他勾起嘴角笑了笑，“我知道你酒量不错，不像我，一杯就醉了。但是也尽量少喝点啊。”
“只是周末空闲的时候偶尔去一下啦，”Lambert吐了吐舌头，扭头看一眼墙上的钟，“——哇，这都12点多了。Kent老师，如果您没什么事的话，我去吃午饭啦！——要我帮你带一份么？”
“不用了，我跟Stanley医生有约，12点半去‘异乡人’吃。”他摇了摇头，“你快去吧，本来周末你不用来的，却因为这个案子让你加班。”
“哎呀没关系的，我都说了我喜欢跟老师在一起做事了。”Lambert咧嘴一笑，挥了挥手，“那Kent老师，再见啦！”他踏着轻盈地脚步离去，男人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Sean Kent ——从23岁起，他便开始用这个名字，以致于他自己，都快将自己最初的姓氏遗忘。
风静静地穿堂而过，他听见自己满是苦涩的一声叹息。
大概，已经没多少人再会喊自己是“工藤尚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