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8
工藤新一已经记不清他最近一次做这个动作是什么时候。
——脱下鞋子屈膝坐在柔软的沙滩上，双手环住膝盖，身子朝着一侧微微侧躺，秀发摩挲过父亲的肩膀，垂眼看着涌上岸边的浪温柔地握住他的脚踝。
风掠过裸露在外的肌肤，捎来带着水汽的凉意，他在下一波海浪漫过自己的脚踝前缩了缩脚，退到不会被此刻的潮水冲刷到的安全范围，上下牙磕碰了几下，发出细微的“咯啦——”声。即便是夏日，海报的晚风拂在身上依旧让他全身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察觉到身侧的新一打了个寒战，优作收回落在天际的视线，扫了一眼穿着短袖T恤的新一，手搭上他裸露在外的手臂。
“冷么？”
“唔，还好……”新一搓了搓手臂，望向穿着中袖白衬衫外面套了一件能把袖子卷成中袖的卡其色休闲外套的优作，暗自懊恼自己怎么没想到夜晚海边与室内的温差。
优作瞥一眼冷得直打哆嗦的新一，脱下休闲外套，扔给他：“穿上吧，还嫌冷你可以把袖子放下去。”
“不用了。”新一摇摇头，想把外套还给优作，结果被优作一记白眼瞪了回去。
深浅不一的蓝碰撞在一起，眼里的波光被优作随后的嗓音震碎。
“别倔了，”细碎的沙填满指缝，优作单手撑在沙滩上，半眯起眼催促着，“假期伊始就冻感冒是多么悲伤的事情。快穿上！”
拗不过父亲，新一轻轻叹了口气，正了正身子，套上残留着父亲的体温的松松垮垮的外套。拉上金属拉链的一瞬，鼻尖嗅到好闻的洗衣液的味道。
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新一歪了歪头，星光给优作的瞳孔蒙上一层柔和的银色的纱，脸部刚硬的线条也显得格外柔和。海风撩起他的刘海，将他微敞开的衣领口吹得更开。眺望着远处的眸子里透出淡淡的沉郁的神情，让新一觉得此刻的优作能秒杀一切文艺片的男主角。
“还在纠结小说的事情？”望一眼眉头皱成“川”字的优作，新一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嗯，其实，”优作拾起一个淡紫色的小贝壳，扔进海里，“我真正纠结的，不是小说的事情。”
“你别告诉我你把自己关在卧室几乎一整天，都在网上找‘智也’那个名字！”
“我试了，但搜出来基本都是棒球手里崎智也和歌手长濑智也的资料，”优作耸了耸肩，叹了口气，身子向后一倒，抱着后脑倒在沙滩上，“我不觉得我父亲会和演员或者棒球手有什么关系。更何况，那本书是20年前的老版本，市面上已经绝版，肯定是跟我父亲同龄，甚至更年长些。”
“那么，你父亲的名字，你能搜出来什么么？”
“我能搜索出来的，我都已经了解，或者说，目暮都告诉我了。——出生于日本东京，就读于早稻田大学法律系。高中好像就是在早稻田的附属高中就读的。20岁去哈佛大学进修。然后，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在中国的苏州。——或者至少，给我写那封信的时候，他人在苏州。”优作勾起嘴角，笑容隐约有些自嘲，“这不公平，我父亲能知道我的一切，我却只能得知他的姓名和大学时段的点滴经历，除此之外我几乎一无所知。”
“你母亲连你生父是怎样的人都没告诉你么？”新一松开环膝的双手，眨眨眼看着抱着后脑勺躺在沙滩上的优作。
“这个她倒是告诉了我，在告知我的真实姓氏后，”优作的话语很轻，柔的像掠过耳尖的一缕微风，“在母亲的眼里，他有着钢铁一般的忍耐力，高傲又倔强，一旦认定的事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听起来是不是很无趣？或者说很难相处？”
“唔，但是你不能否认的是，他很厉害啊，”新一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嘴，索性也侧躺着，手撑着头看着优作，“哈佛法律系呢！”
“那又怎样？”优作撇了撇嘴，“我又不需要律师。”
“……”新一沉默着侧了侧身，平躺在优作身边。涛声萦绕在耳畔，头顶是闪烁的星辰，“我觉得你父亲应该不难相处。”
“诶，为什么？”
“照片。”新一足尖踢了踢脚边的沙子，“照片上的他笑得非常愉快，所以我推测，他应该是跟你一样很阳光开朗的性格，不是那种不苟言笑的让人看到就产生敬畏的那种。”
“说的也是。呐，新一，说说你的父亲吧……”优作闭了闭眼，再度睁开，认真地凝望进新一的眸，“我说了那么多，该轮到你了。”
“诶？轮到我了么？这个……”新一移开自己的目光，咽了口吐沫，“在外人眼里，我父亲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严肃，遇事冷静到让人怀疑他还有没有人类应有的情感，一般不会说太多话——除非遇到自己很喜欢的事情，或者说话的对象是我或我妈妈。我小时候，也一度那么觉得……”新一闭了闭眼，似在回忆过去，“我一岁前，爸爸对我的爱的表示，仅仅是归家时的一个微笑和写作完毕后给我一个拥抱而已。”
新一轻喃着，游移的目光定焦在蔚蓝色的海面，涛声比先前响了些，他的呼吸也比之前更急促。顿了顿，用力咽了口吐沫，优作安静地眨了一下眼，没有催促。
“但是随后我就知道，我父亲是个非常聪明睿智又幽默风趣的男人，他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不好相处，”新一躺成大字，让细碎的沙埋没自己的手臂和掌心，“虽然有些闷骚，但非常顾家。在我眼里，他是福尔摩斯一样近乎无所不能的存在。”
“你长大后依旧这么觉得？”
“嗯，没错。”新一露出俏皮的笑容，静静地看着优作洒满星光的眸子，“爸爸他最厉害了！”
“他会为你骄傲的，新一。”优作握紧了新一的手，“你真的很厉害。——我说的不单单是你的知识本领什么的，包括你的性格……”
“你的父亲也会为你骄傲的，因为啊，他的儿子会是日后世界著名的推理小说家呢！”
“别开我玩笑。”优作愣了愣，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没有。”
夜愈发地静谧，连涛声都归于平静，唯一能听到的声音，是彼此的呼吸。
优作凝眸虚渺的星光发呆，新一困倦得不由入睡，沉稳的呼吸间或扬起游曳在风中的碎尘。
握着新一的手加紧了些力道，指尖摩挲着新一的手背，暗暗发誓。
一定要跟新一口中的“他”一样，成为他未来儿子的福尔摩斯。
或者至少——
做个最棒的父亲。
用我的一生，去守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