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1
“……遇到了车祸,车毁人亡。”
宫崎一带着些许同情和惋惜的嗓音在他的耳边萦绕,久挥不去。他的手无力地撑着桌子,手指滑落到桌沿,拇指和食指以外的三指扣紧桌边。从屋内那冰凉的玻璃窗迷惘的望着窗外。阴霾的天空下着冰冷的雨,斜打在玻璃上的豆大的雨点,模糊屋外的一切。
工藤优作在窗前默默伫立,凝视着窗外,嘴角掠过一丝苦涩的笑容。雨声渐息,苍茫的白色水雾化作淅淅沥沥的恼人的细雨。拉了拉黑色的风衣,撑开伞,扭头看着手插着口袋,偏着头默默望着自己的新一,并排走在去警局的路上,一路无话。
清冷的月影在城市的上空弥漫,白色新月俯看着城市时分。一辆闪烁着蓝红二色炫目的灯的警车划破夜晚的静谧,停在米花警视厅的大门口,几个男人钻出警车,向警视厅大厅走去。
“目暮,联系上他了么?”
“嗯,工藤老弟刚刚给我电话,说他在前往警局的路上。”蒙蒙细雨打湿帽檐,目暮压紧了帽子,加快脚步。刚踏上台阶,身后传来熟悉的轻轻的叫喊。
“目暮。”
“诶,优作君?” 目暮本想像以往一样称优作为“工藤老弟”,想到新一的存在,顿觉有些不妥,为了区别,不得已叫名字,“速度蛮快的嘛!”
“要不是下雨,我能更快呢。”优作轻叹口气,拢了拢手里往下滴水的伞,“……那么,要我确认的人呢?”
“你要有心理准备哦!”目暮的上司扭过头来,眸子里闪过一丝善意的提醒;优作怔了怔,面庞绽开淡淡的笑,露出整齐的牙齿。
“放心,我可是经常出入在犯罪现场的人啊!对吧,目暮?”优作佯装轻松地耸耸肩,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目暮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呵呵”干笑。
低着头沿着一条阴暗的走道缓缓向先走。窗外的雨夹杂着风声,如同亡灵的哀号声,从远处半敞开的窗户乘虚而入,声音说不出的诡异,让人听了心里发毛。优作忍不住多瞅了一眼雨痕遍布的玻璃窗,眼神倏尔黯然。
脚步声在无比寂静的走道里回响,愈往前迈开一步,优作心底的莫名的不安就加了一分。——还要走多远?
“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目暮缓缓转过身来,声音低沉的对他说。工藤优作凝视着眼前灰白色的厚重的门,咽了口吐沫。
“你准备好了吗?”
“当然。”缄默太久后再次开口的嗓音,喑哑莫名。渗出细密的冷汗的微颤的手深插进口袋,深深吸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手腕瞬间被人用力的短促地一捏,优作捂着右手手腕诧异地扭头,新一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般,安静地将目光转向墙壁另一侧,似乎对墙壁上“防盗警示”的招贴画产生浓厚的兴趣。
这家伙……
阖上眼帘,勾了勾嘴角,优作定了定神,盯着目暮推开灰白色铁门的手。房内仅有的光源是一盏手术室才能见到的无影灯,戴着口罩的法医简单地冲优作点点头,示意他走上前来。
榻上躺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冰冷的尸体,半张脸血肉模糊,皮开肉绽,骨头的碎片清晰可见。颧骨和眼眶撞得破裂扭曲,狰狞可怖,瞳孔全然看不出先前的颜色,一片死寂的灰白。原先划过妆的脸蛋美貌全无,这张残缺破败的死气沉沉的面孔,宛若磕碰裂开后腐败发霉的鸡蛋。浅金色的发丝烂水草般纠缠在一起,浸没在发黑的血泊里。脖子上变形的项链坠的字母,尚可道出死者的姓名。而那身血迹斑斑的华丽的低胸裙,更是让优作毫不费力地辨认出死者的身份。
“是她么?”
“嗯。”优作点点头,手插口袋,垂眼看着装尸体的袋子重新被拉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的女朋友她……”
“不是女朋友,是童年时的玩伴罢了。”“女朋友”这样的字眼颇为刺耳,反感地蹙眉,优作生生打断交通部警官的话,
“啊,好吧。——你童年时的玩伴跟她的同伴一起,暴雨天在高速公路上飙车,车速达每小时200码。雨天路滑,最终酿成不幸。——对了,车祸发生时我们发现她没有系安全带。”交通部的警官掏出记事簿,念道,扫到最后一句,皱紧了眉头,“现在的女大学生真是越来越不遵守交通规矩。”
“确定是车祸么?我是说,车子没有被人做过手脚,或者……”
“我已经反复鉴定,证明只是一场交通事故了工藤。”目暮重重一拍优作的肩,“请你……”身后厚重的门“吱呀——”的痛呼切断目暮同情的话语,众人转过头来,一个穿着黑色西服,身材魁梧,鬓发微白的男子面色凝重地看着目暮等人,欠了欠身,直起身子,目光落在优作身上,嘴角浮现虚弱苍白的笑容。
“他是……”
“美纱的父亲,贝尔纳伯纳德先生。”优作向面露困惑的警官们介绍道,男子闻见自己的名字,绅士地微笑。
“优作君,好久不见。”伯纳德先生握了握优作的手,用法语打起了招呼,“本可以在明天银座的酒店见到你的,谁想到美纱她……”伯纳德先生面露悲戚,叹道。气有些喘不过来的他咳嗽起来。
“我也很难过,伯纳德叔叔。”优作轻声安慰他,拍了拍他的后背。
“我和妻子联系过,葬礼过几天等我们回到法国后再举行。——优作君你也跟我们回法国吧?”
“啊,不,其实,”优作愣了愣,缓缓摇头,“我本是想告诉美纱,我打算一直呆在日本东京,不打算回去。在东京我体会到了不一样的生活——困难、艰辛,充满着巨大的生活压力。但是靠着自己的努力生活下去,比靠着爸妈给的钱快乐的多,也心安理得的多。而且,我已经在日本读高中了,我不想中途放弃,回到法国再开始。”优作解释着,淡淡地笑,“不能去法国参加美纱的葬礼我感到很抱歉。希望伯纳德叔叔能……”
“哈,我果然没有看错,”伯纳德先生偏了偏头,微微扬起嘴角,“优作君一直是这样傲气的小伙子呢。这也是,我一直很欣赏你原因呐。一个人在日本拼搏,很辛苦啊!——要加油哦,优作君。我希望你再回法国的时候,带一个漂亮的日本妻子回来!”
“伯纳德叔叔!”优作尴尬地笑了笑,与伯纳德先生握了握手,“我会努力的。——C’est la vie,不是么?”对上伯纳德先生欣赏和鼓励的眼神,优作自信地微笑。
等到黑夜翻面之后,会是新的白昼;等到暴风雨过后,会有新的彩虹。
潮涨潮落,人生无常,谁也不能断定未来会发生什么,不是么?
但是,可以选择以何种心态活着,何种姿态活着。
阳光会洒满每一道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