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7
暴风雨来临前的低气压堵在胸口，让人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来。卷席而过的风捎带着灰尘，捋下梧桐的毛絮，撩起他的刘海。头顶不知从哪个角落飘下蜘蛛网的残丝，略带厌恶地蹙眉，偏头掸去肩头的蛛丝。没看着楼梯的他脚步险些踩空。潮湿的空气加重了铁栏杆的腐蚀，原本刷着黑色油漆的铁栏杆像得了皮肤病的人一样，露出大块大块褐色的铁锈。他的手抓上去后，掌心全是油漆和铁锈碎屑，还有满满的铁锈味儿。
吓，真险……
喘了口气，他站稳脚步，抬起头往楼上望去，笑容不由得一僵——房东大妈正抱着双臂，一脸不耐烦地咋舌，瞪着自己的脸。
“再拖下去就是4个月了！发生过那种事我都答应房租减半了你还不交，闹哪样呢你！还想不想住在这里了？！我这里又不是福利院，让你小子白住的！没钱就给老娘卷铺子走人！”
“等、等我周末找时间去银行拿钱……”优作支吾着，眼神躲闪，“我今天作业很多，大妈我先走一步了啊！”
“喂，工藤，工藤！你小子……”瞪着优作一溜烟奔上楼的背影，房东大妈气恼的咬牙，走下楼去。
这边出版社跟他谈稿费，那边是房东催房租，能不能不跟我谈钱的事啊？谈那东西伤感情的好么？
优作郁闷地靠在楼梯扶手片刻，抬眼望着粉尘剥落的天花板，掏出钥匙开了门。
风安静地穿堂而过，搅动着光与影，在地面上留下淡淡的印记。整个屋子寂静的唯有窗外的几声鸟叫和蝉鸣。——那个少年，一如既往的放学比他晚点，还没回来。
拉开抽屉在书桌前坐下，垂下眼看着老师布置下来的作业，钢笔末端抵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这种作业找谁帮忙好呢？盗一那家伙离自己太远；藤野悠里早已经搬离；目暮那家伙都要快跟案件过一辈子了，肯定不会有空帮自己做那么无聊的事情。唯一能帮自己的，大概也只有……
门口的光线被人影遮挡，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伴随着身后响起欢快的嗓音。猜到是少年回来，他侧扭过头，果见穿着浅蓝色帝丹校服的少年拎着书包，趿着拖鞋走进屋内。笑着唤了一声：“新一。”，他转过身，下巴抵着椅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作业折磨得头疼，或者是对少年是否愿意帮忙不确定的缘故，他的笑容有些僵硬，新一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蹙起眉看着他。
“怎么了？这种表情。又被房东催债了？”
“那倒没那么麻烦。你看看我们老师布置的作业。”优作没好气地递上纸张给转身为自己倒了杯水的新一，喝着水的新一粗略地扫一眼纸张上的字，含在嘴里的水毫不吝啬地全喷了出去。
“我！拒！绝！”新一咳嗽几声，缓解嗓子异样的不适，“你另找人吧。”
另找人么？
“果然啊，太勉强你了……”
优作把手边的小说轻轻合上，书页里夹着的当做书签的东西露出一个角，隐约可以辨认出一个年轻的女人的笑靥。未待新一仔细打量，优作就小心翼翼地把露出来的一角轻轻推回到书页里。
“你在内心有没有埋怨过你父母过？——当你经历着那样的事情，过着这样的生活的时候。”
“没有。”新一愣了愣，水杯在离唇一寸处顿了顿，“从未有过。”玻璃杯里轻轻叩在桌上，新一无比认真地直视优作的眸，回答道。
“是啊，虽说没有完全原谅，可是还是很感激给我生命的那个人呢……”苦笑一声，优作阖上眼帘，“连儿子的存在都不知道的臭老爸。”
连儿子的存在都不知道……——你不也不知道你儿子我的存在么？
新一与优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苦笑一声，双双扭过头去，避开对方的目光。
“罢了，没关系，我会自己想办法的。”优作捏了捏紧缩的眉心，长舒口气道。
“呃，优作，不是我不想帮，只是……”新一支吾着，难言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
“只是什么？”优作松开手，抬起头，望着欲言又止的新一。
“我……咳，我能当‘爸爸’么？”
“哈？当然不行。”拿回险些被新一口中喷出的水打湿的记着作业的纸，优作指着作业要求淡淡提醒道，“你当‘儿子’。”
什么叫“当”？我本来就是你儿子好么？——如假包换的亲儿子啊！
新一苦笑一声，叹了口气，摇摇头坐在优作身边。
作业的要求是父母和子女进行角色互换一个星期，写下彼此的感受。对此刻的优作来说，可能是角色互换吧——优作试着扮演父亲这一角色；可是对他，工藤新一来说，这分明就是角色再现。
为什么，为什么不论在哪个时空，我所扮演的，也都是被你照顾的角色？为什么在你眼里我依旧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在现实的时空，我被你照顾着，我认了——你是我的父亲，我是你的独子——无法改变的事实。可是这个时空里——我原本不应该存在的这个时空里，为什么我依然被你爱着、关心着，照顾着？
你应该不知道我是你的谁才对啊，我在你眼里就是朋友一样的存在吧？为什么还会，那样在乎我？
本以为穿越时空，能回报你给予我的爱和温暖。可是我悲哀的发现，完全还不完的。——即使此时此刻的我与你同龄，我也还不完。
父母的爱，大概是唯一一个对方对你说你不用偿还，你终究一生也无法偿还的一笔债。
“那、那我是不是要喊你‘爸爸’？”
好容易才习惯喊你“优作”呢，又要恢复到17年来从未变过的亲切的称呼了么？
“你若不乐意就算了，我不勉强。”优作耸耸肩，睁眼看了一看墙上的钟，像被烫到一般跳起，“都这个时候了啊！——你饿了没？我去弄晚饭。”
“没事的，我不饿。”眼看着优作往厨房奔去，新一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奈，“不急的啦，老爸！”
“哈？‘老爸’？”优作猛地刹住脚，手撑着厨房门框，觉得好玩似的，撇了撇嘴，“你入戏还真快啊！”
“啊哈。”新一轻笑一声，眸子里掠过一丝苦涩的无奈。
本就不存在“入戏”一说吧，你我本就是父子戏中的主角啊！
爸爸呐。
“你若不忙的话，帮我洗菜吧，乖儿子！”优作轻挑眉，故意般地给“乖儿子”加上重音，新一压根儿不恼，笑嘻嘻地望着他。
“OK，老爸！”俏皮地挤挤眼，新一饮尽杯中的水，迈开步伐走向厨房。父亲倚在门框，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望着他。
这样想真的好自私呢，不过真的好希望好希望，这个作业永远没有做完的一天，永远没有结束的一天。
这样，
——我就能永远叫你“爸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