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巨响来得太突然,惊得年岁的心突突地跳。
她循声望去,那是村口的第一间木屋,巨响过后,木屋里传来人群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年岁犹豫片刻,紧张地朝那间木屋走去。
和预料中的烧焦味以及恐怖场景不同,越靠近那间木屋,愈发浓郁的甜丝丝的味道弥散在空气里。
乌漆嘛仰着头,小鼻子一抽一抽地闻着,年岁也忍不住被这味道勾得深呼吸。
是奶油的味道和谷物的香味,更准确地说,应该是爆米花。
转过围墙,木屋前的院门开着,年岁往里看了一眼。
院子里的男女老少都围着一个黑色的东西,那东西像一个横放的铁桶,实际上应该是一种特殊形状的锅,锅的一侧连了一个把手,另一侧出口处套着一圈白色的布兜。
年岁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到十几年前路边炸爆米花的老锅。
在年岁小时候的记忆里,摊主会不断转动爆米花锅把手,让玉米粒受热均匀,玉米快要转变成爆米花的时候,围在一旁的孩子们会笑闹着捂起耳朵躲在一旁。
随着一声巨响,爆米花就从出口处爆了出来,由那圈白色的布兜接着,再一铲铲盛出来。
屋子里的小孩子们也高兴地围在白布兜边,每人抓了两把爆米花,旁边的大人都在笑着他们是馋猫。
正当年岁犹豫着要不要离开时,屋内一个大婶看到了年岁,其他人也纷纷投来了目光:“诶?年岁来啦!”
坐在爆米花锅前的青年男人,正忙着用布袋子给小孩子们装爆米花,听到大家叫年岁,他也朝年岁转过头。
年岁和他对视的瞬间,完全傻眼了。
面前的这个青年男人五官轮廓和年岁有六七分相像,看到年岁的时候,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绽开了柔和的笑,让人如沐春风。
可那人一笑,更让年岁背后发凉,因为他笑起来眉眼弯弯,和年岁更像了。
“妹妹,快过来吃爆米花!刚出锅的,还热乎!”
青年男人向年岁招了招手,立刻换了个新的布袋,用锅铲往里塞爆米花。
他表明身份的招呼并没有赶走年岁心里微微的紧张。
“这个人到底是谁,一会儿要问问系统。”
年岁心里想着,走向那个青年男人。
【他叫年祈,在这个空间里,他是你这个身份的亲哥哥,比你大五岁。】
系统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让年岁一震。
面前笑着迎接年岁的众人仿佛并没有听到系统的声音。
“我没张口说话,你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吗?”
年岁抱着胳膊想着,放慢了脚步。
【你给我发脑电波了。】
“所以我脑子里面想的东西你都知道吗?”
年岁有种隐私权被冒犯的感觉。
【不用担心,只有你想的内容加上“系统”两个字,我才能接收到你的脑电波,加上“结束”两个字,脑电波自动关闭,你潜意识里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我也接收不到。】
年岁放下心来。
“在这个空间里,我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在哪里呢?”
【你只有年祈一个亲人,其他的亲人都已经早逝了。】
年岁轻呼了口气。
“那先结束吧。”
她想等到安静的时候再和系统沟通一次,关于年祈的信息。
在她的现实生活里,真的有个叫年祈的亲哥哥,比她大五岁。
只是她两岁多的时候,父母和哥哥就因车祸去世了,她对父母的印象都几乎没有,更不要说哥哥了。
她的床头,放着一张一家四口的合影,她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出照片上每个人的样子,那时哥哥才六岁,但是跟眼前这个青年男人的五官轮廓几乎一样,一眼就能认出。
是不是死去的人,其实去了另一个维度的空间?
年岁原本是这样想的,但听到在这个空间里只有哥哥一个亲人,眼神又黯淡了些。
“哥。”
年岁顿了顿,才轻声念出这个简单又陌生的字。
“今天砍柴可累坏了吧,以后这些重活还是我来吧。”
年祈把一袋子热乎乎的爆米花塞到年岁手里,又转到她身后,帮她把竹筐取下来。
年岁有些不适应这种自然又热络的帮助,整个人都有些僵硬。
为了缓解不适,她拿起爆米花吃了一颗。
爆米花外壳被均匀地镀上了一层棕黄色的糖浆,舌尖轻触,是沁心的甜,心情一瞬间就好了,刚炸出来的爆米花还是酥脆的口感,咔擦咔擦咀嚼着,谷物的香味随之爆出。
年家的做食物的手艺果然是一脉相承的。
年岁在心里暗叹。
她和年祈对视的时候,并没看出他有什么惊讶或是异常的眼神,可能他并不知道现实世界他们也当过亲兄妹。
“年岁可是好久没上山了。”
一个牙都没有了的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拉起年岁的手拍了拍,笑得满面慈祥。
“那不是年岁在山下的家里忙着嘛。”年祈一边替年岁解释,一边从墙边拿了拐杖,塞到老太太手里,“徐奶奶,您又忘了把拐棍拿上了。”
“别叫我徐奶奶,显得生分,叫我老徐!”老太太皱着脸强调。
“好好好,老徐老徐!”旁边的一个大婶跟着附和,老太太得偿所愿地笑了,露出了仅剩一颗的门牙,看起来有几分可爱。
“好好好,老边老边!”一个正在装爆米花的十四五岁男生捏着嗓子,学着大婶的声音说话。
刚讲完,他立马笑叫着往旁边一窜,一只鞋稳稳落在他刚才蹲着的地方。
年岁目睹了边大婶用布鞋精准打击对方的全过程。
“狗娃,怎么跟你妈妈说话呢?”边大婶叉着腰,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单腿跳着过去捡鞋,“今天年岁好不容易来一回,先不教训你。”
乌漆嘛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围着年岁的两只脚,“8”字形绕来绕去。
“乌漆嘛平时可凶了,今天见到年岁姐姐竟然这么乖。”
说话的是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留着学生头,看上去老实又乖巧。
他蹲了下来,想要伸手摸摸乌漆嘛的头,它的眼睛立刻瞪了起来,尾巴摇晃的频率也不对了,仿佛在验证自己很凶这回事,又像是在捉弄小男孩。
小男孩抿紧了嘴唇赶紧收回手。
乌漆嘛又乖乖地坐在年岁脚边,刚坐定,头上的毛被人重重地撸了一把。
“凶嘛?不是挺乖的嘛?”
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用红头绳扎着一对丸子头,顺滑的刘海松松地搭在眉毛上,一对乌黑水灵的大眼睛,可爱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小孩子下手没轻重,在乌漆嘛头上用力撸了几下,它的头毛要被薅秃了,一点儿也没了刚才那股凶巴巴的气势,惨叫着逃离小女孩所在的方向。
“落落,看你把人家吓的。”围观的一群人哈哈大笑。
落落刚吓跑了乌漆嘛,就代替了它的位置,一把抱住年岁的大腿:“姐姐,你长得好漂亮哇,我想跟你玩儿。”
年岁低下头,看着她婴儿肥的小肉脸和睫毛忽闪的大眼睛,心都融化了,又因为她的话有点不好意思。
“对对对,趁着年岁在这里,刚好我们的大小朋友们可以一起猜鸡头。”边大婶一拍大腿,想起来了这个事。
“好!”落落立刻答应了。
“太好了!我昨天就想好是哪一家了!”
“今天我一定会赢!”
“别想了,只能是我!”
“我已经蝉联猜中鸡头三年了,信我没问题!”
......
院子里的小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还有不少大人也参与其中。
猜......猜什么?猜鸡头?踩鸡头?
年岁的大脑宕机了。
“系统系统,猜鸡头是什么?”
年岁慌张地在心里默默问着,还好系统很快跳了出来。
【每年迎时夜神之前,每家会用一块巨大的木头雕刻出鸡的一部分,比如鸡头、鸡尾、鸡骨架等等,这些都是空心的,所有部分最后可以拼在一起。】
【事先抽签决定雕刻的部位,在刻好之前,谁也不能暴露自己所属的部分,节日当天才可以展示自己的手艺。】
【鸡头是里面最重要的一部分,大家会赌上一些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去猜今年谁雕刻这部分,只有雕刻鸡头的人家被猜出来后才可以承认,他们相信猜中的人新的一年格外好运。】
“唔,了解了。”
“先结束。”
面前的小孩子们已经开始从兜里掏出他们觉得喜欢的东西了。
有人拿出几块糖,有人拿出几颗圆润饱满的桂圆,有人捧出一把红枣干,有人拿出一把瓜子,有人甚至拿出两颗大葱。
年岁有点想笑,竟然赌的是这些,这把也太大了。
她又仔细观察了一下,不管大人小孩都没有拿钱出来的,似乎在小溪边,也没有人用钱跟她买木柴,而是用鸡肉换。
不知道这边是不是以物换物的交换方式。
年岁拿出了一包之前在山上采的槐花。
“哇!我想要年岁姐姐的这个!”
“年年每次都带来不一样的东西!”
“好香啊......蒸来吃一定不错......”
“怎么老想着吃!做成香包它不香吗?”
“好啦好啦,大家快来猜!”老徐笑眯眯地把大家拿出来的“赌注”收进布袋,放在院子中间的桌子上。
“我猜村尾老赵家!”
“不对不对,最近老赵经常出门,不可能在家雕鸡头。应该是周大娘家。”
“我觉得是隔壁老李,他好久没出门了。”
“我跟你们来个不一样的,琪琪家!”
“我跟你,我跟你!”
......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笑闹地讨论着,乱哄哄地围在老徐身边。
她人抖字不抖,记录下每个人猜的内容。
“你呢,年岁?你猜哪家?”老徐停了笔抬头。
“我......就村长家吧。”年岁略微思索,肯定地回答。
“啊,怎么会猜村长家?”
“坏了坏了,年岁的槐花要不保喽!”
“好了好了,这下槐花是我的了!”
人群哄闹地笑着,眼里是必胜的得意。
“你要不要换一个?”年祈凑过来对年岁小声说,“那个,你忘了村长平时都要做整鸡,没时间雕刻的。”
“唔,不改了吧。”年岁顿了下回答。
她不是不想改,关键是村里的人都不认识,说别人也说不上来名字啊。
“不错,落子无悔。”老徐说着,写下了最后一笔,“乡亲们,让我们一起去验证吧!”
她的话音刚落,男女老少都冲出院门,跑到了街道上,小孩子们格外兴奋,又蹦又跳的。
年岁还在一脸懵,年祈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一起出去,落落直接用小手牵住年岁,把她拉到门外去。
刚来到街道上,年岁才发现大家竟然都没跑远,在隔壁门前就停下了。
为首的一个青年人拿了片叶子,用力吹了声口哨。
尖锐的口哨声割开了空气,哨音刚落,紧闭的门内扑扑腾腾飞出一只大公鸡,站在了墙头上。
大公鸡昂首挺胸,威武地站定,一扇漂亮的青棕色尾巴支棱起来。
“谁选的这家,输了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