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未备多余马匹,苏念热情邀请萧臻至七香车中同行。
萧臻下意识去瞧眼前那位金冠束发的年轻将军,对方应也听到了这句提议,视线极为不悦地转向车驾内那位笑意盈盈的坦诚少年。苏念迎着兄长的眼刀笑眯眯同他讨好对视,苏全忠瞧着自家妹妹冲自己一阵眨眼暗示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微微叹息出声。
也罢,他向来管束不住这个想法奇多的丫头。
见苏全忠点头允了,萧臻方拉住那少年自车驾内伸出的右手,进而借力稳稳跃入车厢之中。感受到迎面而来的纷纷幽香,萧臻不由神色微滞,他竟有一瞬间误入女子闺阁的错觉。
许是这错觉的冲击力太过强烈,萧臻自耳根处逐渐开始蔓延出几分可疑的红晕,他只能僵硬地扳正身姿,视线飞速扫过方才邀请自己的公子,以及角落中那位明显更为娇小圆润的少年。
瞧出他掩藏不住的紧张与慌促,苏念率先宽抚出声:“道长竟是阐教门人?”
接收到苏念抛出的话题,萧臻忙拱手接道:“忝列玉虚门下,不足为道。”
简单两语,毫无寻常道者虚谈空论之态,心性倒是难得的单纯。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笨蛋帅哥?苏念抿唇笑笑,见他一脸真诚地回望,不由继续忽悠道:“道长应已听闻,苏某乃冀州侯幼子,近来应王上之请特赴朝歌奉命。出行前兄长本还担心这路途遥遥恐生事端,今日得遇道长相助,真乃我冀州之幸,王上之幸。”
被苏念的奉承之语捧得面色红润,萧臻急忙摆手道:“本该萧臻感谢公子收留才是。”
苏念正要继续做作回话,像是预料到她的反应一般,自受伤起便默默趴在玉瑶怀中装死的墩墩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狂笑时双手还不忘牢牢捂住脖颈间危险的小铃铛。
萧臻俨然被这笑声吸引,亮丽的眸子扫过玉瑶怀中的小肉球,进而回落在苏念身上,“这是?”
苏念想了想,既然已经决定编故事,那不如就从这位笨蛋帅哥开始骗起,“道长有所不知,我自小便被一云游道人收作弟子,赠了些丹药符宝,只奈何我悟性太差,至今没能灵活领悟参透师父所授道法,方才用此物误收了道长法器,也是操作不熟之故。”
说着,甩了甩手腕上的翠色玉镯。
原来方才收了师兄五行盘的法宝,竟是某位云游道人赠予这位小弟子的?怪不得将五行盘收下后,对方的表情似乎比自己还要震惊迷茫,只是这法宝如此厉害,也不知来自何门何教?
萧臻也不再关心墩墩那只活物,而是继续追问:“道友之师可是我阐教中人?”
若是师出同门,自己便没有立场同他出手,或许变数之说只是师兄传错了话?
苏念看出他神色中的焦急,略一思忖后方道:“只听师父提过一次,似是……喵教。”
带着试探与险些决堤的笑意,苏念一脸正经地同萧臻对视互望。
萧臻不知是震惊还是疑惑,听她出声后沉默良久,方一字一顿道:“道友可是在说笑?”
苏念被他认真的神色戳中,心中禁不住慌了片刻,自己这谎果然扯得太过离谱了吗?
谁知萧臻却并未在意她的反应,而是兀自拧眉沉思,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声音更是不同于方才的沉稳:“如此看来,也怪不得你能轻易收走我师兄的五行盘了。”
桥豆麻袋?苏念这才反应过来,阐教的二代弟子,竟然信了自己编纂的教派?
虽然尚有些不可置信,苏念还是取出之前自小杰那儿搜刮来的丹药,将除那颗十全大补丹外仅余的两颗药丸递到萧臻手心,“既是有缘,萧道友便收下这丹药,权当见面之礼。”
说着,还自怀中取出一张链接了冰雪特效的符纸,“这是我教操纵天象的小把戏,可以不顾时节召唤冰雪,萧道友若是喜欢,也尽管拿去尝试把玩。”
初次见面便被礼物淹没的萧臻:“……”
既是道友,那他如今便没有拒绝的立场,可他又想着得帮师兄将那五行盘取回,因而出发前并没有做好交际预算的萧臻,只能摸遍浑身上下,终是自乾坤袋中找到一本残卷。
他像是松了口气般笑道:“这是萧某近来游历所得的上古符箓残卷,我不修此一道,本是打算将这残卷送予师侄研究,今日得见道友,才知一切法宝都是来去有命。”
说着,便要将那残卷递到苏念手中。
苏念正要虚虚客套两句,谁知本已安静许久的万象珠,此时又像是感应到那残卷的气息一般,珠子在华翠波光中重新转动起来,像是徜徉于碧波万顷的海域。
萧臻只感觉一阵光芒闪烁,下一秒,残卷便已消失不见。
还没来得及客套的苏念:“……”
万象珠,你小子别太爱。
好在萧臻只是有些好奇,似乎没觉出有任何不妥。苏念拍了拍手腕上那只过于明目张胆的玉镯,忍不住解释几句:“我对此物尚研究不深,还未学得取物之法,萧道友若肯见谅,便多等我研究些时日,到时我定将五行盘取出物归原主。”
听着苏念的诚恳承诺,萧臻竟不由溢出几分感动。
既是道友,又肯慷慨解囊赠物,甚至还如此良善真诚,如他这般又怎会是师兄口中作弄天道、扰乱天命的变数所在呢?会不会是师兄听错了老师的法旨?亦或是五行盘指错了人?
如此想着,萧臻暗暗决心要寻个时机回玉泉山同师兄分说此事。
及至黄昏时分,苏念所在的车队终是抵达恩州西南方向的一座小城,名唤云中。云中城内并无正经落脚的馆驿,甚至一路进城所行也非官道,而是寻常的林路、山路。
云中城守并未料到冀州侯车队会途经此处,因而接到当驾官通传后,匆忙整理形容前来接见。得知苏全忠带了两名随从同城守先行离队打理入住事宜,苏念安分待在七香车内,透过窗子兴致勃勃瞧看着此处的风土人情,与黄昏下的日暮烟火气。
萧臻以透气为由下车,见苏念等人并未关注到自己后,这才捏了把土,望空一撒,土遁而去。玉泉山中,玉鼎道人正执了杯酒安身坐于金霞洞口,看那架势倒似在迎客。
萧臻收起道法,化身来见,远远朝玉鼎的方向揖了揖:“师兄别来无恙?”
想着左右不过才离开半日,玉鼎笑一笑,“自是无恙,不知师弟可已擒得那变数?”
萧臻不自觉握紧手中的飞云剑,心中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出声解释:“今日萧臻已凭借师兄的五行盘寻得那天命变数,可五行盘不知何故,突然便被对方的法宝吸引而去,没了踪迹。我与那人熟悉方知,他竟也是修道之士,虽非你我同门,却纯善慷慨……”
玉鼎并未听他将话说完:“师弟此番话为何意?”
照这个势头下去,萧臻怕不是要与那人义结金兰了吧?
萧臻的声音荡起几分涟漪:“师兄莫要误会,我只是觉得同他一见如故,还托他厚爱赠了些礼物,内心实在不忍将他视为变数敌待,遂特来同师兄确认,会不会是五行盘出了差错?”
玉鼎一时气结,按萧臻话中的意思,他的五行盘非但丢了,还要被人怀疑功能出了差错?还说什么被人赠了礼物,按萧臻的性子又怎会白白受人之礼?
想到此处,玉鼎幡然醒悟道:“师弟可是回赠了对方什么宝贝?”
萧臻被人戳透心思,一时慌乱直接兜口而出道:“不过是本残卷罢了……”
残卷?莫非是杨戬之前日日在他耳边提及的上古符箓残卷?很好,玉鼎的后槽牙隐隐磨响,萧臻非但没有解决那所谓的变数,还被人家三言两语就哄骗走了两件宝贝!
险些被胸中邪火占据理智的玉鼎,正不知该如何继续沟通,便瞧见不远处自云光雾影中跃下的灵活身影。感应到玉鼎专注的视线,萧臻亦跟着侧身去望,来人头束扇云冠,道服丝绦、身姿挺拔,一边朝洞口走来,一边无意识地把玩起手中的长.枪。
枪尖闪着丝丝火光,似乎轻易便能搅弄风云一般。
那样的恣意率性,萧臻忍不住欢喜道:“杨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