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祸国妖姬的第四天

苏念出神的空隙,玉瑶已提着鹅黄色裙摆趋行而至。

见自家小姐没有再跟出门去的打算,玉瑶停下步子,气喘吁吁道:“小姐……何以如此心急?”

公子外出又不是什么罕见的新鲜事,平素也没见小姐对公子有这般关怀。

苏念摇头笑笑,任她心中猜测再多,如今都不过是薛定谔的猫,在哥哥回府之前,她都无法验证自己想法的真假。思及此处,苏念拍拍玉瑶的绯红脸蛋:“有劳帮我去将母亲请来。”

玉瑶闻声,清澈无辜的圆溜眸子疑惑眨了眨,还是忍下发问的冲动,乖乖转身去请夫人。

待玉瑶的身影被远处的青郁疏林挡住,苏念方平复下汹涌的情绪,兀自回院中换了身烟青色的洁净裙装。有一说一,发现自己身处封神世界之前,她像是命运般热爱着那些烈艳夺目的色彩,仿佛被枷锁套牢在砧板上,一步步将自己推向更加危险的边缘。

这也是她觉悟后,第一件要弃之如敝履的习惯。

今后简装素服,必要时改头换面,尽可能弱化这容貌Buff带来的任何潜在风险。

苏念收拾妥帖回到前厅时,母亲已然静候在厅内,慈眉善目地拉起玉瑶的双手,同她打听着自家女儿的风闻事迹。等苏念亲密挽起母亲的手臂,将她同玉瑶“残忍”分开,玉瑶已将自己这两日的所作所为讲了个七七八八。

苏念默默伸手掐了把玉瑶的腰间细肉,玉瑶最是怕痒,可在夫人面前又不能失了分寸,只能干巴巴咬牙忍受着苏念的魔鬼磋磨。杨氏见状,只笑着摸上苏念的发顶,“这是怎么了?”

无缘无故将自己打院中唤来,总不是为了找她这个母亲撒娇贴贴的吧?

苏念想了想,斟酌开口道:“父亲性如烈火、刚方正直,女儿只是有些忧心罢了。”

杨氏听罢,只当她是思念父亲,因而温柔安抚道:“你父亲年年朝觐,自是心有分寸。”

也对,苏念亦开始自我安慰,封神中的时间线本就混乱,她确实不该如此忧虑。

谁知正要松开那根紧绷的心弦,苏念耳边却忽而传来一道系统声响——【亲亲,你爹反了!】

苏念:“……”你说谁爹反了?

似乎听到苏念的心声,小杰继续亢奋道——【苏护已经反出朝歌,将至帅府了!】

反出朝歌?苏念脑中成功回忆起原著中的开局部分。彼时纣王欲广纳天下美人充盈后宫被首相商容怼回去后,又受佞臣费仲怂恿,这才对自己这么个冀州侯苏护之女起了心思。父亲自是不愿遵从,当庭谏诤不过,却被纣王催逼回冀,早日进献爱女。

父亲盛怒之下,这才选择反出朝歌,率众而归。

不过如今父亲既已同纣王闹翻,她若在此时提议辅商,父亲怕不是要亲手拍碎自己的小脑瓜?

正惆怅间,便听母亲自身侧惊呼一声,进而慌忙起身至庭中相迎。苏念被玉瑶快步带至前庭,方一抬眸,便瞧见父亲与兄长二人阔步进门的高壮身姿。

父亲的气场显然凝了冷调,眸中更是血丝遍布,发上染着尘霜松露,风尘仆仆的模样竟似比苏念印象中老了十岁。苏护俨然亦瞧见了苏念,同她对视的瞬间,父亲本还寒霜紧裹的眉眼瞬时松动下来,眸中满是慈爱怜惜之色,苏念甚至还在其中瞧出几分愧疚难安。

母亲不待侍者动手,见父亲顿住步伐,忙亲自上前为他褪去金盔金甲、红袍玉带。

苏全忠自母亲手中接过盔甲,交给侍者收好清洗,回身时正好瞧见自家妹妹直勾勾的视线。想起父亲进城途中同自己讲起的朝堂不平事,苏全忠心中一梗,想着解决此事之前,自己愧对于兄长之称,因而难得眼神闪烁,不愿与她直接对视。

玉瑶觉出气氛不妙,当即躬身退下。

苏护飞快调整好容色,心中想着先将宝贝女儿骗回屋中,自己再与夫人长子商议此事,谁知那位本该娇柔幽静的小姑娘,竟抢先一步凑到自己跟前,芊芊玉指抹去他鬓间的热汗,眼神平缓而坚定,仿佛天底下再没有她恐惧的东西:“爹爹,我可以的。”

可以为你分忧,可以为你遮风挡雨。

这一刻,苏护突然就觉得,那只被自己妥妥当当护在身后的雏鸟长大了。

也罢,苏护屏退左右,只留下一家四口聚坐成堆,谈论起近日所生事端。

父亲简单谈起朝歌之祸,说是纣王听信谗言,偏要纳苏念入宫,父亲拒绝不成,被逼无奈之下这才决意反出朝歌,谁知纣王见此,竟不惜武力逼迫父亲将自己送到朝歌谢罪。

实话实说,当书中看到的情节真实从自己亲人口中听说时,苏念突然就体会到破壁的感觉了。被人从书本拉进现实,那种穿书的真切感几乎要将她完全淹没。

那一瞬间,苏念真实体会到害怕的滋味。

原来她距离原定的死亡,已经这么近,近到她毫无设防、措手不及。

强迫自己逐渐镇定下来,苏念转念又想,这次的红颜祸事便是原书中“妲己” 祸国的开端,也是西伯侯姬昌这位天选之子对照组的最初体现。正是这位“仁德之君”千里迢迢派使来劝说,让苏护不要为了一介女流,而负了圣上恩德。

不得不说,昨夜学习到这儿时,苏念委实吐槽了几秒。

原书作者为了帮姬昌刷足存在感,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成了毫无意义。

苏念正神游凝思,不知因何,苏全忠竟忽地拍案而怒,高声驳斥道:“今主上轻贤重色、眼见昏乱,父亲既已反出朝歌,不若自守一国,永不朝商!”

父亲颔首应声,注视兄长时,眸中亦蒙上些许慈色。

见父亲与兄长已开始商议起后续防御攻打事宜,母亲亦抹着眼泪,伏泣出声道:“我儿怎生得如此命苦”。苏念心中一颤,从头到尾,竟无一人来埋怨自己。

埋怨她为何偏偏生了一张招惹祸端的脸……

苏念微微红了眼眶,心中想的却是,她若是现在说明自己愿意赴商,父亲又当如何是好?

许是见她欲言又止,苏全忠只以为她在暗自神伤,因而轻声道:“阿念莫怕,就算拼得全数身家性命,哥哥也不会让你落入那昏君之手,饱受催折。”

话罢,又冲父亲提议:“为防最后当真力不从心,父亲何不现下便为阿念择一门亲事?”

天下八百诸侯,总有愿意与他们联手之人。

择亲?!苏念险些一口仙气卡死在喉中,原书中自家哥哥有这么一招吗?

听闻“择亲”二字,本还抽抽噎噎的母亲,竟忽而双眸雪亮,“若是阿念已有婚配,纵使陛下再过垂爱,总也没有悔亲入宫的道理?”

桥豆麻袋!苏念一时间还没跟上家人的思绪,好好的仗还没打,已经开始给她挑夫婿了吗?她怎么感觉哥哥这是在借故催婚呢?

可恶,没有证据!

苏护亦跟着兴味点头,这四镇诸侯,他最是崇敬西岐西伯侯,若是与他议好联姻之事,圣上便再无强取豪夺的道理,待事后再令小辈见面议亲即可。

似乎预感到接下来的谈论走向,苏念干笑几声,先是提醒父亲结亲事大,一时之间难以寻得合适良机,还是修缮防御工事为上。接着又借口头疼困倦,麻溜儿闪回房中。

一路上,玉瑶见她若有所思,强忍着好奇不敢打扰。

两人静默同行,将至院落时,远远便瞧见门外干立着一道瘦高的身影。

衣衫雪白、乌发素黑,侧眸来望时,那双眸子更是炯熠非凡,叫人险些就忘了呼吸。

玉瑶惊呼一声,悄悄拉住苏念的衣角道:“小姐,此人是谁啊?”

苏念回过神来笑道:“不正是你口中的小乞丐吗?”

小乞丐?!玉瑶不可置信地左右打量,甚至于壮起胆子在那人身后实打实绕了一圈。

苏念忍不住笑出声来,视线从玉瑶可可爱爱的身影,终是转移到眼前那道叫人赏心悦目的“风景线”上。她虽早已猜出此人仪表不俗,可不曾想如今对方明明还是一副形容枯槁的模样,可周身那股难以掩盖的气质却已顺着四月微风,汹涌而出,仿佛要融进满院的普陀花里。

苏念突然想起,这普陀花还是东海异人赠与父亲的,常年火红如簇,盛开不败。

对方应是来感谢她的,见苏念转眸来望,那人张张嘴,只挤出一声:“谢过……姑娘。”

声线还是僵硬的,说不出完整的话,人也是风吹就倒一般。

苏念眉头微拧,想着有空还是要跟小杰再讨颗丹药才行。

如此想着,苏念微微摆手道:“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话罢,便欲抬步回屋。

经过那人身侧时,却又不自觉微微拧起眉头道:“白色似乎并不衬你。”

玉瑶虽是一头雾水,还是跟在自家小姐身后快步进了屋门。房门将将合上,便听玉瑶啧啧称奇道:“小姐,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此话果真不假。”

苏念跟着笑笑,玉瑶却话音一转,“可我瞧着白色穿在他身上,明明就如仙人样儿,小姐怎说他不衬呢?”

苏念也知道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了,方才见那人穿着白色,偏生突出了几分苍白脆弱,只能全凭气质撑着那副风姿罢了,她不过是想着换个颜色,总能衬得他气色好些。

见自家小姐不欲作答,玉瑶突发奇想道:“也对,还不知小姐的意中人该是怎样的男子。”

再次听到“催婚”关键词,苏念脑壳一痛,只摸摸玉瑶的碎刘海道,“先活下去再说吧。”

她如今朝不保夕,哪儿还有什么春心荡漾的道理?她现下最该想的,是怎样才能够消除父亲与商王之间的嫌隙,以及如何才能抹去这场博弈中姬昌对照组的露脸机会。

毕竟没有输在起跑线上,换个思路来讲,也算是赢麻了。

作者有话要说:姬昌:假装微笑·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