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褚出门的时候,正好遇到了要进去院里的帘棠。
帘棠刚才去给灾民送冻疮药去了,此时才回来,看见他从里面出来,随口问道:
“小姐有唤我吗?”
齐褚眸色平静,“没有,小姐只是吩咐说,让任何人都不要进去打扰她。”
帘棠不疑有他,看见他往外走,又问:“这么晚你还要出去?”
她现在还记得小姐刚把这人带进府时,那时候还天天找人盯着他,而后小姐就莫名对他越来越信赖。
齐褚道:“马厩里的马还没有喂,小姐让我过去看看。”
帘棠看着已经走远的人,狐疑的挠挠头,她其实还想要多问上几句,但他眼神实在让人害怕。
说不上哪里来的寒意,帘棠搓搓胳膊,头也不回的走人。
小姐坐在案边的影子就照在窗户上,帘棠想到陆知的话,就没推门,只是站在门口候着。
而屋内,许念蜷缩着的手指先是动了动,缓缓掀起眼帘。
虽是还有些晕,但是好在陆知在时,她便一直在屏气,即使后面装作被迷晕,也始终用衣袖掩住了口鼻。
还没有到意识不清的地步。
从他主动跟着来临杨,许念就觉得事情不对了。
这可是这么长时间来,她头一次察觉到他主动的想要做点什么。
许念推开门,帘棠被吓了一跳:“小姐……”
“嘘!”许念捂住她的嘴,“我们跟上去看看陆知要做什么?”
这几日她一直在斟酌,是继续留下他,还是选择帮助他与齐褚抗衡。
前者明哲保身,后者充满未知。
可偏偏他精得跟个狐狸一样,还不能明显的试探。
荒废的小院子处,周海的意识已经模糊,他手脚被绑的严严实实的,肥硕的身躯根本没有能力逃跑,甚至都没看清楚是谁人抓了他。
直到今夜,那紧闭着的大门被人推开,清冷的月色之下,少年站于门口,与身后的长夜,好似融为了一体。
见到齐褚回首关门,许念立马藏好自己。
他太谨慎了,一路上许念只敢远远的跟着,若是再近上一步,肯定就要被发现了。
齐褚站在院中,冷冷的注视着挣扎的人,“周海,你藏在这临杨县,可真是让我好找啊。”
那一日陈府门外,他本是已经准备走了,却是收到了另外一条消息。
周海根本不知道他何时与这人结下的仇怨,他大骂道:“你快放了我!你知不知道我的背后依靠着谁人,我不管你是谁,那都是你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别想了,送于你的信件,已经全部被我拦下”,面具之下的人忽然勾起了嘴角,黑瞳中有幽幽的波光。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背后之人,不仅让你耗死县中灾民,还让你在流民之中找一个人。”
找人?
许念找了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墙角,专注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帘棠觉得害怕,小心的拉住她衣袖晃了晃,是让她回去算了。
早知道她就应该阻止小姐过来。
如今这怎么看都像杀人灭口被她们看见,这若是被发现 ,那她们岂不是都完了。
周海大惊,仰头却连面前人的神情都看不清,“你到底是谁?”
他说的竟是分毫不差。
齐褚玩味道:“怎么,不过五年的时间,你就把一切都忘记得干干净净了。”
沉默下来,就是被巨大的害怕淹没,周害想起了五年前的粟阳城内的夜晚,他紧咬牙关,“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齐褚也失去了耐心,他沉声问:“五年前的粟阳城内,到底发生了何事?”
“从中活着出来的人可不多,仕途像你这般顺利的人,更是绝无仅有。你当真觉得,你背后之人能护得住你。”
许念已经紧紧捂住的自己的嘴,才让自己没有发出声响。
又是粟阳城案,她就知道,这么大的案子,怎么可能连听都没听过,路上问他的时候,他还糊弄她说不知道。
就在许念准备听听接下来那人是如何回答的时候,帘棠一个没站稳,忽然踩滑了地上的小石块。
突兀的声音自夜色里响起,齐褚也察觉到了,许念心中大叫不好。
也来不及多反应,她拉起帘棠就向着原路跑,这里距离他们住的地也不是很远。
齐褚推开门的时候,外面已经没人了,但是一直站在屋檐上的青隼,黑黝的眼睛却始终看向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小姐?
他目光一变,若有所思。
而从他身后,又走出一人。
藏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语气冷静得不像一个小孩,“上次我便想劝你,齐玹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你继续待在堰都,太容易被他找到了。”
“你说过,她是因为齐玹的玉佩才对你生出好意,你要知道,只需要一场简单的宴会,她或许就能碰到真正的齐玹,到时候堰都就是你的葬身之处”。
齐褚侧眸,沉声警告,“你话太多了,藏弥”。
“我只是觉得滥杀无辜不好”。
他已经帮他骗过一次人了。
藏弥说,“你需尽快找到陆时升,你身上的毒为他所下,我虽然帮你解了大半,但仍差一味药引。”
“陆时升?”齐褚觉得可笑,“他在五年前给我最深的一刀,找他,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藏弥不理会他的执念,继续说:“你前几日是故意受人一刀。就是不受伤,毒发你也是要昏迷好几日的 ,你欺骗人家真心,让许家小姐对你心软,继续留你藏身国公府”。
“许家小姐的姐姐曾经和陆时升关系匪浅,你留下来,伺机而为,处处利用她,你根本就没安好心,你图谋的太多了,小心最后自食恶果。”
恶果?报应?
他可是从来都不信这些。
齐褚的眸色藏在黑暗里,面具盖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他忽然轻嗤了一声,语带凉薄道:“藏弥,我忽然有些后悔当初救你了。”
他语气倏的沉下来,藏弥背后一凉,不说话了。
他怎么忘记了,这人怎么可能听劝,他一颗心都是黑的。
一路上,许念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一定不能被发现!
她能感受到齐玹还在对她有很强的戒备心,甚至什么都不愿意说,她也对他是有所忌惮。
前世他们说不上相熟,更没有那么相知,浮于表面的东西,根本做不了此世的参考。
但是她没有想到,他竟然在查粟阳的那件事。
阿姐在信中透露给她不少东西,再跟前世她知道的事情结合起来,几乎能断定前世她家多半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家破人亡的。
“帘棠你现在就回房去歇着,一定要装作是已经睡下,从未出去过的样子。”
许念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发现,只是把想到的东西先交待好,以免露出破绽。
等到帘棠走了,许念深呼吸了几口,把跑乱的呼吸给调整过来,推开门重新按照先前的模样,重新趴回了案边。
样子看起来就是从未醒来过。
齐褚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么一幅场景。
他没急着进去,只是推开了门,烛光已经燃到了底部,里面的迷香也烧干净了。
许念能听到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了,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齐褚想起了前几日来的路上她试探自己的话,嘴角忽然扬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来。
所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吗?
她是在怀疑什么,是身份,还是他想要做的事情。
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意,多的是有利可图,就像他一样。
齐褚似是有些无奈的声音响起:“小姐,陆知虽然让您早些休息,可没有让您直接休息在这”。
说话间,脚步声已经到了面前,许念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什么,
她现在最多的还是心虚。
她敢保证,她最开始的初衷,真的只是想要看看他跟来是做什么,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好奇而已。
若是好好聊聊,能让两人放下心中猜忌,然后一起合谋一下大事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
这些天他装的滴水不露,足见他的谨慎戒备,她今天还偷听,已经埋下怀疑的种子,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横在那里。
最终只会显得欲盖弥彰。
只能装作不是她,赌一把他根本不知道是谁。
许念已经能感受到阴影把她笼罩,她忍住慌张,全力想要蒙混过关。
齐褚垂眸盯着她,四周的窗户都已经打开了,进来的凉风把她乌黑的发丝吹得有些乱。
就在许念还在思考他到底要做什么的时候,忽然身体一轻,整个人都被拦腰抱了起来。
一下子失重,许念差点没惊呼出来,她强忍住想要抓住点什么的手,只是虚虚的垂在身侧。
齐褚目光不知道扫了何处,忽然勾了唇,“小姐既然是累了,那陆知送小姐回去休息。”
许念只想要他快些离开,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靠着多大的勇气才做到没有在他怀里露出端倪。
已经是尽力把自己放松到和真昏迷的时候的状态一样了,但是她坚持不了多久了。
感受到那稳健的脚步时,许念心想,早知道不该让帘棠先回去歇着的。
可是转念一想,按照前世虞王的脾性,应该是做不出杀人灭口的事来。
所以这是在吓唬她,还是在试探她?
短短几步的距离,许念已经把能出现的可能都设想了千万遍了。
可一路上,齐褚什么也没做,只是把她送回了房间。
只是那人站在床边,丝毫没有离开的迹象。
他这是到底要做什么?!
许念已经心急如焚了,再不走,她就快要装不下去了。
利刃在指尖一转,散发出来的森森寒光还在犹豫。
齐褚把这段时间的发生的事情都在脑海中想了一遍,目光重新放回许念身上的时候,带有深深的考量。
“我知道小姐醒着的,不要装睡了,小姐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问陆知吗?”
许念连呼吸声都放到了极缓,哪敢露出半分装晕的痕迹。
齐褚淡淡的盯着面容放松到毫无破绽的人,难见挑了一下眉头。
床边安静了一会,就在许念以为他走的时候,有人靠近带来的凉气越发的明显了,她甚至能感受到放在身侧的手因为害怕的本能克制不住的想要藏起来。
不能动……
他只是试探,又没有证据。
许念在心底疯狂安慰自己。
只是下一刻,她就淡定不了了,自己的腰带被人给勾住了。
齐褚慢悠悠的扯了一下,好似是故意要让她害怕到受不了。
他忽然放轻了声音,“小姐,你是真的睡着了吗?”
他视线一动不动的落在那张始终平静的脸上,眸光好似一湾深潭,始终探不到眼底最真实的情绪。
语调有些愉悦的上扬,“小姐,你要是再不应我,那接下来陆知做什么,你可是都要不知道了。”
寒刃已经出鞘,就等着看许念的反应。
许念觉得呼吸都漏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