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时候的国公府,陷在一片静谧中。
微亮的灯火也掩盖不住少年亮眼的五官,他垂眸立在一边,随着等着候命。
这般动作更加方便许念打量他。
她其实对这张脸充满了好奇,虞王与齐褚为孪生兄弟,两人的相貌足足像了九分。
许念前世能分辨出他们,还是靠着眉眼的不同。
虞王生得一双温润善目,平易近人好相处,而齐褚那个疯子,眼中多数是狠厉阴郁,目光所及,定是要血流成河的。
许念平日不敢明目张胆的看,现下借着光线不亮,胆子倒是大了很多。
“你也不用站着了,先坐下让大夫给你探探脉。”
今日主要是想看看他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齐褚有些犹豫,许念就抬头直盯着他,眼中带着威胁,凶巴巴的。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他要是再不动作,许念就要上手来拉他的错觉了。
齐褚稍一顿,还是坐在了她对面。
许念就松懈下来,模样是对他听话的赞赏和肯定,机灵的目光似有若无的观察着他。
“上次只问了你的名字,却忘记问你的生辰了,你如今年岁几许?”
齐褚翻过手腕,道:“十六”。
只答了年龄,却对生辰闭口不言,许念却清楚,再过一月,除夕就是他的生辰。
他不打算说,许念便也装作没注意到。
大夫已经诊完了脉,却是皱着眉松开的手:“二小姐,他脉象细弱,乃是久病不愈气血亏损之相,老夫看这脉象凶险,易害人性命,还需尽快调理才是”。
脉象凶险?
齐褚只是淡淡的拂下袖,刚有了起身的动作就被许念连忙呵止了:
“让你坐着就坐着,动什么动,不准动!”
这个不听话的,她这般好药好医的养着他,怎的半分不见好,还出现了凶急险兆了。
就不能稍微珍惜一下自己的身体?等到药石无医被齐褚弄死的时候,有你哭的!
许念生气的瞪了他一眼,叮嘱大夫:“还请您多加费心,不管花费些什么药材,我都要他好起来。”
齐褚被她一眼看得一怔。
等到帘棠带着大夫去抓药了,齐褚道:“是陆知不争气了,这副身体,确实让小姐烦心了。”
认错态度极好,许念本准备训他的话到嘴边还是心软了,眼神中有怜惜,只道:“从明天开始,大夫会给你换新药,到时我会每日来监督你喝药的。”
在她的印象中,只有不好好吃药,病情才会始终不好。
他也会怕药苦吗?许念仔细回想了一下,但是上一世对虞王接触甚少,她并不清楚这一点。
“……好”,齐褚刚抬起头来,嘴边忽然被人碰上了东西,温热在寒风中并不持久,很快就变凉了。
栗子香味环绕在鼻尖。
刚才气鼓鼓命令人的姑娘忽然换了一幅面孔。
她眼睛亮亮的,有些期待的看着齐褚,“你快尝尝,很甜的,你要是觉得不错,以后只要你每次好好吃药,我都给你带栗子。”
语气像是在哄小娃娃。
齐褚几乎是下意识的躲了躲,不太习惯这般亲近的对待,但是许念却以为他是嫌凉掉了,又重新从埋进最里边的拿出一块,不等齐褚反应,立马塞入了他嘴里。
“这可是阿父帮我剥的,我特地藏在中间,自己还没舍得吃呢”。
她支起脑袋,眼巴巴的等着他夸上一句。
若是有尾巴,怕是早就翘了起来。
齐褚觉得那抹温热还在嘴边,栗子的香甜就绕在舌尖上。
许念问他:“甜吗?”
那期待的目光闪着亮晶晶光,清澈得齐褚都能从她眼中看见自己。
是真的在认认真真等一个回复,齐褚却忽然有些应对不了这样的局面了。
他讪讪答道:“……甜。”
许念眼睛笑起来好似两道月牙,她道:“喜欢就好,那以后说好了,你乖乖喝药,我帮你剥栗子,到时候药就没那么苦了。”
像说什么悄悄话一般,又压低了声音道:“前段时间我生病的时候,阿母说甜食伤牙,但我还是私藏了不少果脯,等明日全部送你了。”
齐褚目光动了动。
是觉得他没有好好喝药才好不起来的吗?
想通这点,他忽然勾起了唇,“谢谢小姐关怀,小姐待我真好!”
语调轻快,这才有几分少年该有的朝气嘛。
许念也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翘起了唇角,见他如此听话,生出了逗弄的心思,就问他:“你说我待你好,这可是实话?”
长长的睫翼微动,齐褚薄唇轻启,“陆知从不欺瞒小姐。”
“那日大雪日长街上只有小姐为我驻足,我命悬一线时是小姐守我醒来,如今把我收留在府中百般照料的,还是小姐您,小姐是陆知这一生得到过最多的善意。”
他声音总是给人很实诚的感觉,话说得这般好听,确实是很让人心情愉悦。
许念本来一直刻意的跟他保持一定距离,再开口说话的声音也熟稔了几分。
她问他:“可若是将来有其他人比我对你还好,那时我还是不是你的小姐?”
齐褚的声线不曾出现任何波动,平静答道:“小姐是独有的一份,陆知从不被人待见,遇见小姐就已足矣,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许念偷瞄了他一眼,他说话的时候垂着眼眸,可徐徐开口的声音,好听又具有信服力。
她甚至能从中听到言听计从的乖巧。
许念狡黠的笑了一下,觉得很有意思,“陆知,你难道就没察觉到我在试探你吗?”
试探二字一出,齐褚微不可察的愣了片刻,眼前的人言笑晏晏,少女独有一份的灵动全写在眼睛里。
这般明媚,倒不像是会在寒冬出现的人,应该在炽热的夏。
稍许,他摇摇头,纠正道:“小姐关心陆知,这不算是试探。”
许念倒是没有想到他会这般回答。
倒是挺机敏的,她就是想要看看这人的耐心有多少,齐玹脾性好是好,可许念不知道这个好的度在哪里。
她就是想要探探一下他的底线。
这也是最终决定,是否要帮他对付齐褚的关键。
她想要给家族找个万无一失的依仗,而这个依仗,无论何时都不能对她生出恶意。
许念的目光大胆的描摹着他俊朗的轮廓,声音有些循循善诱的温柔:“陆知,你这般聪明,有没有想过我为何会对你这般上心?”
齐褚似是无所察,仍旧刻板规矩的答:“是小姐善良,是陆知命中有贵人——”
“都不是”,许念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齐褚眼中稍现不解,许念却已经深思熟虑了好久。
她说:“我不会救无用的人,我救你,是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可以利用的东西。”
前世的虞王,最不喜的就是巧言令色说谎之人。
许念至今还记得她伤他那一剑,差点要了人命的事情,也不是轻易能忘却的。
他记得,只是没提起。
总归是捅了人的心窝子,若是不再实诚一些,难免给他留下猜忌。
她怕他登上高位,怀疑她现在所做一切是早有算计,图谋不轨,到时怕是会给滕国公府穿小鞋。
况且许念从来都是憋不住心里话,压在心头忐忑不安,还不如巧妙的说出来心安一些。
齐褚眼中果然闪过一丝惊讶,但又马上恢复了如常。
他站起身来,垂眸立在一旁,“能为小姐所用,是陆知该高兴的事情。我答应过小姐,只要小姐有需要我的地方,陆知定然全力以赴,绝不辜负小姐的信任。”
“真的?”
齐褚抬眸,目光中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小姐,无论是杀人放火,陆知都能做。”
“小姐今日这般问陆知,可是决定好要杀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