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可有意于教主

杨左使始料未及地被叶教主这一发问,不由得当场大惊失色。

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在腔子里狼突豕窜,跳荡得几乎要破胸而出,“兄弟不敢”四个字险些便要冲口而出了。

他自白日里起便一直有些心神不宁,面上虽与人谈笑风生,丝毫不露痕迹,私下却是忧心忡忡,全因一直惦记着范遥所说今夜大计。

他与范遥共事已久,情谊亦是深厚,并不比五行旗众人之间差上什么。

对叶燃也却是心悦诚服,倾力辅佐,心中早认定明教大业成败系于她一身,因此对她着紧关切的程度并不亚于挚友。

他一面担心范遥所谋不成,性命不保,一面却也忧心叶燃心魔不破,反伤己身。

无论出于公情还是私义,这两人中谁有损伤,都是他极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眼看着日落月升,今天这明教高层会议却迟迟不散,所议之事没完没了,一件一件又一件。

杨逍时不时便看范遥两眼,见他倒是泰然自若,全然不像是要做大事的样子,心中更为担心,反倒是有些焦躁起来。

正在心魂不大相属之际,陡然听叶燃发问,他恍惚中漏听了最后两个字,惊得整个人差点跳起来。

万幸他这一生之中,见过的女子甚多,这其中倒至少有一半对他情根深种,情难自己,他自然也见惯了世间女子在自己面前含羞带怯,柔情万千的模样。

这时见叶燃虽问出那样的话来,面色却平静无波,眼神之中唯有疑惑而已,怎么看也实在是不像对自己有什么难以自抑,以至于要当场表白的情意在内。

那,那又怎会如此问他?

还好杨左使虽然思想广博,迥异常人,但心中尚有一丝清明在,又复将刚才叶燃问的那句话在脑中倒放回来,再听了一遍,这才豁然清醒过来。

叶燃问的是他是否有意于“教主之位”,而非是否有意于“教主”本人……这其中区别可是太大了!

然而他又复再仔细想了一想,答案倒也没什么差别,遂老老实实答道:“此时不曾。”

明教教主若不是出现了战损或战死等意外状况,往往这教主之位要坐到五六十岁往上。

虽然不知道叶燃具体年纪,但她看起来最多也不过双十年华,比杨逍范遥两人还要小上几岁,若无意外,这下一任教主多半是要从教中的下一代中遴选而出了。

因而自叶燃接任之后,杨逍是的确再也不曾对这教主位置起过半点心思,但她现在突然这么一问……

叶燃倒不知在这短短一瞬之中,杨左使心中是经过了怎样的惊涛骇浪,大起大落,只看他脸色接连数变,心想难道是自己这一问太过诛心,将他吓到了么?

但下一任教主的位置她九成九是要交到杨逍手上的,总要提前和他本人通个气,让他心里有所准备。

一来杨逍本就是阳顶天培养多年的继承人,接了这个位置能顺理成章平稳过渡,不至于造成乱象;

二来这些时日以来,杨逍被她刻意放权,一个人独挑大梁,处理教务,处处妥帖,又足智多谋,某些方面来说甚至比她自己更为合适当这个教主;

三来据她日常观察范遥的行为举止,尽皆恪守本分,和杨逍并没什么争竞,多半是无意于教主之位的。待杨逍接任之后,有范遥扶助,想来明教大好局面应当能维持。

要么是自己这段时间的冷脸把杨左使给吓着了?

遂努力将语气放婉转了些,安抚他道:“闲下来的时候不妨多想想。”

杨左使却丝毫没被叶燃这句话安慰到,反而受刺激更甚,他现在哪里还有什么“闲下来的时候”?

教主自己非但不处理教务,还给其他能搭把手的人添了各种事儿,就连只能当半个人用的黛绮丝都被放跑了。

不由得怒从心头起,遂大逆不道地瞪了叶燃一眼,这才行礼告退。

留下叶燃一脸茫然,全然不知道方才自己是哪句话戳爆了杨左使。

守在营帐外的教众见杨左使出帐,显然是议事已罢,揣度着教主近日喜好,将帘幕挽了起来。

叶燃抬头朝外看了看,只见夜幕深重,空中残月半轮被浮云遮得半隐半现,心中不知为何忽然一动,悄然离了大帐,径直来到湖岸边。

她本是随意而行,并无一定的去处,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湖岸处,脚下顿了一顿,正想换个方向,却忽地听到一声低低的叹息之声从前方一块礁石处传来,那声音清柔低徊,显然是个年岁不大的孩子……或少女。

叶燃眼力极好,暗中也能视物,何况此时月色正好,投到湖面之上,水光月色,融而为一,交相辉映,将岸边情景照得一清二楚。

循声看去,早已看到一个身着红衣的娇小身影坐在岸边一块高大的礁石之上,双手抱膝,怔怔望着水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连她飘至身旁都不曾在意。

叶燃倒是第一次如此没有存在感,心里也怕吓着小姑娘,遂轻声开口叫道:“素素。”

这小姑娘正是殷天正的爱女殷素素,日间送别了武当弟子之后,她只觉心中烦闷,夜间吃过了饭便出来闲逛,不知不觉地竟走到了此处。

待醒悟过来时才猛然察觉这里便是张翠山和自己初次相见之处,当下心中又羞又怒,在恼怒之中却又带着一丝不可言说的甜蜜之情。

她年纪幼小,容貌娇美,家中又向来宠溺,尚是初次尝到这等求之不得辗转反侧的情爱滋味。

纵然平日里是个要强的性子,到了此时,分别两地,自然而然地也就无师自通了那等迎风流泪,对月长叹之事了。

便是此时看着水中波浪轻荡,也能想到那日张翠山舍命护她的模样,嘴角不知不觉地便扬了起来。

正沉浸在自己的所思所想之中,陡然却听见人在耳旁唤她名字,当下惊得花容失色,险些将腰带中的机括按了下去。

待看清来人是谁之后,她脸色先是一白,立时又涨红了起来,嗫嚅道:“教,教主。”

却原来在殷素素心中,倒先想起叶燃是武当派的太师叔,武当弟子与她极为亲厚,而后才想及她亦是本教教主。

那自然是因为少女心事之中,种种百转千回,不足为旁人道的隐秘了。

叶燃也去不戳穿她,只温言道:“海边风凉,你穿得单薄,早些回营帐去罢。”

殷素素应了欲走,却又迟疑着站住了脚,仰首看向叶燃,期期艾艾地道:“教主,那,我……我爹爹,我……”

她结结巴巴说了几个字,咬了咬牙,跺脚问道:“您回武当之时,可能带我一起去么?”

说完又欲盖弥彰地道:“张真人是我爹爹平生最为仰慕之人,我也想替爹爹去拜见他老人家。”

叶燃略一沉吟,虽然明知她必定是为了张翠山才提这个要求的,但一来她本也不反对此事,二来她看张翠山的行为举止间对殷素素也不似无意。

此时再看殷素素眼波澄澈,眼神中盈满了期盼之意,竟有些不忍拒绝,便点了点头,道:“你先去问过鹰王,若他允了,届时我便带你同去。”

殷素素当即欢呼了起来,“爹爹他最疼我了,定然会允的,我这就去问他。”

说罢转头便跑,跑了两步,又回过头朝叶燃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这才朝营地跑去。

心中暗暗想着,你便是还了我的明珠又怎样,我偏要追到你武当山上再送两颗更大更明亮的宝石给你。

哎呀,得让爹爹再去寻范右使商量商量,听说他手下的西域商队中奇珍异宝甚多……

叶燃瞧着殷素素足下生风,转瞬之间便跑得远了,饶是近来情绪淡泊,也不由得唇角微微扬起一个极小的幅度来。

转身凝视着面前万顷碧波,映着月色,水波变幻之下,竟是也银光粼粼,全然不输白日里的风景,半晌,才淡淡开口道:“范右使,请出来罢。”

她先前自大帐而出之时,便已经听见了跟在身后的脚步声。

不远不近,也不曾刻意放轻,这样跟随也跟得正大光明的作派,不听叶知道是范遥无疑。

叶燃倒不觉得他会对自己不利,但既然一路跟着她到此,又迟迟不见现身,想必是有什么不便在大帐中商谈的事要说。

莫不是杨逍回去和范遥通过气之后,他对自己的未来规划也开始有些想法,不再甘居人下了?

说起来倒也不是完全行不通。

此时天下乱象已成,时势造英雄,并不是只有明教教主这个位置值得争上一争的。

不过这样一来,她原本定下的辅佐杨逍之人就要换上一换了,只是目前教中并无合适的人……

想至此处,叶燃不由得又皱了皱眉,平时范遥遇事并不争先,并没看出什么有意于教主之位的样子,难道竟是她看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杨左使脑洞大如黑洞……